第二个太阳_第六章两处茫茫皆不见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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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两处茫茫皆不见 (第4/7页)

那间,他想起在三等车厢里,她那挺着胸脯,纤细的手指攥成拳头,稍稍弯曲两臂,然后使劲往下一按,那个刚果决断的神态。不知为什么在这柔肠百转千回的时刻,这个青年人的神态却给了他以力量,困惑与彷徨悄悄隐退了,作为一个司令员,他要郑重地听取部下的报告。

    不过,老首长从阳台上推门而入的神情使严素还是大吃一惊。

    他头发蓬乱,衣襟敞开,全身淋湿,眼光凝滞。

    就这样,他站在那里,听取了严素的报告。

    她报告了他所想知道的关于白洁的一切。听得出来,在她的声音里:

    她为受难的白洁而痛苦,

    她为勇敢的白洁而骄傲,

    他缓缓走向一个沙发,坐了下来。

    壁炉上有一只用豆青瓷瓶制的台灯,放射出柔和的光线,一下把他照亮。他很久很久沉默不语,然后,他那绷得很紧的颚骨渐渐松弛下来,他的沉着冷静、坚毅刚强的老军人的形态恢复正常,他问道:

    “那个纱厂女工的病情危险吗?”

    “很危险,三期肺病,大口咯血,刚才又休克了。”

    他霍然站起,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这样长时间离开了他们,抛下了他们,让他们受尽了熬煎…”上面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下面这句话是对严素说的“…全力抢救,必须从死神手里把她夺回来。从现在起,不能再让一个同志在我们手上…宣告无望!”

    严素还年轻,她稚弱但坚毅,她急急忙忙地说:

    “首长,我们才刚开始,会好起来,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她凭着她女性的敏感,女性的同情,女性的勇敢,说出这含意很广泛的话(当然里面包含着对老首长的安慰),然后立正受命,转身走去。

    信念,这是从一个普通青年人身上产生出来的信念。

    秦震目送这个年轻女医生走去。门关上了,消失的是她的背影,留下来的却是微微灼人的信念。

    他决心抛开一切繁思杂虑。他需要超脱,他需要解放,他要把一切刺激忧虑全部推开,他需要进入一个忘我的境界。

    他默默地寻视了一下他的住所。这一天匆遽之中,他竟然没有注意这是个什么所在,据说这是法国传教士的宿舍。这个大楼里有许多单元,秦震住的是朝长江这面的一个单元,其中有一间卧室和一个相当宽敞的客厅(刚才他就是穿着湿衣站在这里听取严素的谈话的了),另外临街一间分为两个小间,里面一间是浴室,外面一间只摆了一只坚实的槲木桌和一把槲木椅。整所房子,所有的门窗、墙壁、沙发、座椅,都是白色的,就像森林里落了一场大雪。为什么都是洁白的?这使他想起白洁。他挥了一下手,打断这思路,他索性关了灯,让一切落在黑暗中。一种疲乏感侵袭了他,他打了个呵欠,觉得自己应该睡一下。他看看枕头、床单,都洗得雪白到令人觉得清爽、整洁,但是一爬上床,床那样松软,他就像一个不会泅水的人落在水里一样,突然陷在一大堆柔软的棉絮堆中间。后来才知道这叫“西蒙思”钢丝弹簧软得像渔网,睡下去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想睡去,谁知刚一睡着竟觉得自己像飘浮在茫茫白云中,一下惊醒,怎样也睡不着了。他失眠了,过了很长的时间,终于爬下床披衣走到阳台上去。

    长空皓月,就像刚才根本没有起过雾,没有生过云。清凉的月光把长江的波狼照出粼粼闪动的细碎亮光。

    他走进屋,神色诡秘,像想出了什么神妙的主意。他从软床上把被子、褥子、枕头都取下来铺在地板上。他按了按挺硬实,他睡下去,觉得心里特别踏实、豁亮。突然,他又回到从战士那里得到的思考和启发之中。他喃喃自语:“那些穿黑色长袍的传教士都跑到哪儿去了!…我要告诉他们,不是上帝,是人,人民是造物者!你看,我这硬板床不比你那钢丝床坚实牢靠?”于是他豁达了,他超越了,他闭上双眼,一注清凉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他还在想:“是的,问题的实质就在这里…就在这里…”不过他实在太疲乏了,他微响着鼾声睡着了。

    四

    给叩门声惊醒,他一翻身坐起,一看表已经七点半。

    他脑子还有点模糊(自从在那深邃、幽静的山谷里合衣在床,到现在,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他实在太疲乏了)。

    他以为是黄参谋,便答应了一声:“进来!”

    谁知推开房门,走进来的却是梁曙光。

    梁曙光一看司令员坐在地板上的情景,不免有些惊奇,想笑又不好笑。

    秦震光着膀子,坐在那里,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就像瞒着老师做什么事而被老师发现了的小学生,羞涩地笑了一下说:“我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那洋玩意儿有点受不了,咱们在门板铺上睡惯了。”他突然想起梁曙光的到来,是昨天约好一道到军管会去汇报的。他站起身抡了几下胳臂:“小陈!小陈!你怎么不叫我?”

    “我进来几次,你睡得真死…”

    秦震一清醒过来,所有的机智、敏捷又都恢复了。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射进来,他走过去,一掌推开窗门,一阵江风扑面而入,他贪婪地吸了两口,空气是如此清新、爽人,他脸颊红润,眼睛发亮。当他们面对面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吃着早饭时,他根本没问他所关切的梁曙光老母亲的事,也没提陈文洪和白洁的事,只就部队接收重要工业、军事设施的情况提了几个问题。他在仔细倾听,有时打断别人话头,寻根究底,有时满意地连连点头。

    话已说完,秦震突然想起,连忙问道:

    “那电机厂失火的事怎样了?”

    “烧了几间厂房,放火的特务抓到了,是群众识破的。”

    “是呀!这就叫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呀!”

    当秦震准备顺楼梯盘旋而下,黄参谋却把他引到电梯口上说:

    “开电梯的今天一早就回来了。”

    “怎么?没人去找他,他就回来了?”

    “嗯。”——意味深长!

    显然,秦震对此很感兴趣。

    电梯隆隆响着升上来,黑铁门栅打开来,站在电梯里面的是一位穿白布衣服的老人。

    秦震满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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