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那高地的太阳_第二十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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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第3/3页)

回来?”“不知道。”“他在外边住哪儿?”“不知道。”“有谁知道他的下落、‘”不知道。“”您看我最好什么时候再来?“”我看你最好别来了。“老mama说着一口很纯正的普通话,显然是极有文化教养的。后来,到居民委员会,才问到,镇华被公安分局拘押着。案由是他拿刀砍了人。’他砍了谁?”“依不晓得?他砍了他亲阿弟。这孽畜!”

    过几天,计镇华被放出来了。说是他mama去保的他,当天,镇华去看谢平。他们到南京路人民饭店去吃饭。谢平抢着去开票。镇华捏住谢平,笑道:“你不要露怯了,让上海人笑你‘阿乡’。这儿是服务员到桌子上来开票。不是新疆交通食堂。你又不会点菜,你积极啥?留着你的钱。你的日子还长呢。前途无量。这顿饭吃我的,我的案子没了结。恐怕还要进局子。”谢平问:“你真拿刀砍了你的…”他不忍心说出“兄弟”这个字来。“那还有假?”镇华若无其事地笑笑。谢平说:‘你发神经了!“镇华说:”家里正托人帮我搞医生证明,要证明我在农场里时间待得太长,神经有点不正常…“他又问谢平:’你家里人待你怎么样?”谢平说:

    “很好。爸爸mama弟弟meimei待我都很好。我回来的第二天,不在一起住的jiejie姐夫专门请我到‘绿杨村’去吃了一顿…”镇华一听,马上显得十分紧张,说:“你不要相信他们。没有一个是真心的…能真心相待我们的,只有我们这些脚碰脚一道在农场待了十几年的朋友…”他把谢平的手腕抓得恁紧,松开后,竟在谢平的腕子上留下四个发白又发红的手指印。谢平问他到底跟家里闹了些啥事。他说得很激动,但谢平听来听去,觉得都是些小肚鸡肠的事。比如他回来那天,mama翻他的行李,见他只给家里带了些葵花子土豆和葡萄干,便说他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推着轮椅出去买了两瓶酒,两瓶养容膏。买了一套三件头的儿童套服。酒给爸爸。套服给meimei的孩子。从立柜里翻出两个装潢精美的食品包装盒,换上干净衬纸,把镇华带回来的散装葡萄干满满装上两盒,让弟弟带给他未来的丈人大母娘。那两瓶养容膏,她给了自己。对人却说:这是镇华送的见面礼。她对镇华说:“家里的人也不是计较你这点东西。不过卜海现在时兴这一套。你也应该想到给大家这点面于。”到晚上,全家人都睡着了。他听见在另一个空间里,mama跟爸爸躺在床上一直低声在叨叨着啥。声音很低。听不清他们在说啥。但她在叹气,爸爸也在叹气,却是分明的。有一天星期六。下雨,大家都出不去,老在那隔开的空间里转悠也没意思。镇华问:家里怎么不买个电视机?阿弟笑笑说;就缺依这一股了,凑足了钞票,明朝就看得上电视。家里早就想买电视。起头,隔壁邻居都没买电视,他们家不敢买,不想出这“风头”后来,隔壁邻居陆陆续续都买起来了,他们家也想买,mama说,现在大家都工作了,买电视大家看,大家出股子。爸爸出差的日子多。看得少。她和爸爸算一股。小妹、小弟各算一股。阿弟说,妹夫住在我们家。他也应出一股。小妹说,爸爸mama出一股,我和我男人也应该只出一股。依还没结婚,负担小,出一股也不亏侬…就这样摊来算去,电视机还没买回来。还有一次,他听见meimei对mama说:“玻璃柜里一罐头奶白糖都粘纸了,囡囡不肯吃。还有两包酥糖也生虫了。扔掉它算了。”阿弟说:“扔掉它做啥。给大阿哥吃。他在新疆吃不着这种奶白糖和酥糖…”有一天,是停电了。全家摸黑坐着。阿弟抓着头发发牢sao,讲上海最近常常停电。镇华想起农场连队里摸黑坐着的日子多的是,便给他们讲农场的事。还没讲两句。mama说声:“罪过罪过…”去冲开水了。阿弟拍拍掉在肩上的头皮屑,要去接快下班的女朋友,也不想听了。只有meimei装作还在听,过了一会儿工夫,她却突然问:“阿哥,你这身架,上衣穿二尺七还是二尺八?”问得镇华哭笑不得。这时,阿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笑着说道:“算了,‘祥林哥’,不要给我们忆苦思甜了,留点精力消化消化依今朝吃的夜饭吧…”他一听镇华讲农场的事,就挖苦地称他“祥林哥”叫他不要再来念叨“那年春上,阿毛被狼吃掉”的老故事。

    “没有人再想听你们这班农场的事。不要倒阿拉胃口!”

    “就这点事?”谢平问。这些事,谢平在家里也不是一件都没遇到过。难道他也得为出这种气,去拿刀砍家里的人?!“拿刀,总归是你不对。过了十几年工夫,我们又来吃这‘回汤豆腐干’,也是叫家里人难熬…”谢平叹道。

    “那天我看见阿弟冲我冷笑。事后他说他没冷笑。可我看见了。明明看见了。他叫我‘祥林哥’…我知道他嫌我没本事,赚不到大钞票…”

    “他这样说过你?”

    “我自己看出来的。那天他明明冲我冷笑了…”

    ‘你多心!“

    “我看得很清楚!”镇华叫了起来,又颓然坐下“可他死不承认…全家都叫我‘祥林哥’…我讨厌他们…”

    一个星期后,镇华又被分局拘去了。拘去前,谢平去看过他一次。他问谢平:

    “班长,你说,我们当年到农场去,到底是错的还是对的?就算我们什么也没得到,有文化的人应不应该到农民中间去?沙俄时代,还有个巴扎洛夫,大学生,还知道回到乡下,回到父亲身边,给农民看病,最后被农民身上的病毒感染,死在自己钟情的女人面前,也没后悔嘛!我们又到底咋了…”

    谢平没回答他。镇华便叹了口气道:“班长,你也学得圆滑了…”

    谁来回答这些淌血的问题?

    谁…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回答?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那天,谢平也同样没有回答齐景芳一句紧似一句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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