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里斯朵夫_卷三少年第一部于莱之家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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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少年第一部于莱之家 (第6/12页)

识是毫无疑义的,所有的讨论不能超过他指定的界限,否则便是有失体统…这完全是不痛不痒的装点门面的把戏。等到克利斯朵夫想越出范围,提出那个尊严的人物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他就想法敷衍了事,先用长辈对小辈的神气笑了笑,背几句拉丁文,象父亲一般责令他祈祷,祈祷,求上帝来启示他,指引他——克利斯朵夫在这番谈话之后,觉得神甫那种有礼而自命不凡的口吻,教人屈辱得厉害。不管自己有理没理,他无论如何不愿意再去请教什么神甫了。他承认这些人物在聪明与神圣的名衔上比他高;但讨论的时候就没有什么高级,低级,名衔,年岁,姓氏等等的分别!重要的是真理,而在真理之前,大家全是平等的。

    因此,他能找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而有信仰的少年是挺高兴的。他自己也只求信仰,只希望莱沃那给他信仰的根据。他向他表示好感。莱沃那照例态度很温和,可并不怎么热心;他对什么事都不大热心的。因为家里老是有阿玛利亚或老人打岔,没法有头有尾的说话,克利斯朵夫便提议吃过晚饭一同去散步。莱沃那太讲礼貌了,不能拒绝,虽然心里并不情愿,因为他无精打采的性情素来怕走路,怕谈话,怕一切要他费几分气力的事。

    克利斯朵夫不知道谈话应当怎样开始。说了两三句闲话,他就突如其来的扯到挂在他心上的问题,他问莱沃那是不是真的预备去做教士,那对他是不是一种乐趣。莱沃那愣了愣,不大放心的望了他一眼,看见克利斯朵夫绝对没有恶意,才安了心,回答说:“是啊,要不然又是为的什么呢?”

    “啊!"克利斯朵夫叹了一声。"你真幸福!”

    莱沃那觉得克利斯朵夫的口气有些艳羡的成分,心里不由得很舒服。他立刻改变态度,话多起来了,脸色也开朗了。

    “是的,我是幸福的。"他说着,眉飞色舞。

    “你怎么能够到这一步的呢?”

    莱沃那先不回答他的问题,提议到圣-马丁寺的回廊底下找个安静的地方,拣条凳子坐下。那儿,可以望见种着刺球树的广场的一角,还有远远的罩在暮霭中的田野。莱茵河在小山脚下流过。他们旁边有个荒废的公墓沉沉睡着,铁门紧闭,所有的墓都被蔓草湮没了。

    莱沃那开始说话了。他眼睛里闪着点得意的光彩,说能够逃避人生,找到一个可以托庇的,永远不受灾害的地方是多么舒服。克利斯朵夫最近的创伤还没平复,非常热烈的需要遗忘与休息;可是心中还有些遗憾。他叹了一口气,问:“可是,完全放弃人生,你不觉得有所牺牲吗?”

    “噢!"莱沃那安安静静的回答,"有什么可以惋惜的?人生不是又悲惨又丑恶吗?”

    “可也有些美妙的地方,"克利斯朵夫说着,望着幽美的暮色。

    “有些美妙的地方,可是极少。”

    “这极少的一些,对我还是很多呢!”

    “噢!得了罢,只要你心中放明白些,事情就很简单。一方面是一点点的好处和多多少少的坏处;另一方面是没有什么好,也没有什么坏,而这还不过是在活着的时候;以后可是有无穷的幸福。两者之间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克利斯朵夫不大喜欢这种算盘。他觉得这样锱铢必较的生活太疲乏了。但他勉强教自己相信这便是智慧。

    “那末,"他带着一点讥讽的口气问,"你想你不至于被片刻的欢娱诱惑吗?”

    “既然知道欢娱只有一刹那,而以后的时间却是无穷无尽,一个人还会这么傻吗?”

    “那末你真的认为死后的时间是无穷无尽的了?”

    “当然。”

    克利斯朵夫便仔仔细细的问他。克利斯朵夫抱着一腔希望,冲动得厉害。要是莱沃那能给他千真万确的证据使他信仰的话,他要用着何等的热情去跟着他皈依上帝,把世界上的一切统统丢开!

    最初,莱沃那很得意自己这个使徒的角色,同时以为克利斯朵夫的怀疑不过是一种姿态,表示不肯随俗,只要几句话就能使他为了顾全体统而信服的;他便搬出《圣经》,福音书,奇迹,和传统等等。但克利斯朵夫听了一会便拦住了他的话,说这是拿问题来回答问题,他所要求的并非把正是他心中怀疑的对象敷陈演绎,而是指示他解决疑窦的方法。这样以后,莱沃那就沉下了脸,觉得克利斯朵夫的病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得多,居然表示只有用理性才能说服他。然而他还以为克利斯朵夫喜欢标新立异,——他想不到一个人的不肯随俗竟会是出于真诚的,——所以他并不失望;他仗着新近得来的学问,搬出学校里的知识,关于上帝存在与灵魂不死的问题,把许多玄学的论证乱七八糟的一起倒出来,而说话的方式是威严多于条理。克利斯朵夫精神很紧张,皱紧眉头听着,觉得非常吃力;他要莱沃那把话重复了几遍,竭力想猜透其中的意义,把它灌进自己的脑子,一步一步跟着他推理的线索。终于他嚷起来,说这是跟他开玩笑,是思想的游戏,是能言善辩之徒的打趣,信口雌黄,自以为言之有物。莱沃那给他这一驳,竭力为经典的作者辩护,说他们是真诚的。克利斯朵夫可耸耸肩膀,打赌说这些人要不是滑稽大家,便是卖弄笔头的该死的文人;他一定要莱沃那提出别的证据。

    等到莱沃那骇然发觉克利斯朵夫的中毒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田地,就对他不再发生兴趣了。他记得人家的嘱咐,说不要浪费光阴去和根本没有信仰的人争辩,——至少在他们一味固执,不愿意相信的时候。那既不会使对方得益,反而有把自己也弄糊涂了的危险。最好让这种可怜虫听凭上帝安排;要是上帝有意思的话,自然会点醒他的;要是上帝没有这意思,那不是谁也没有办法吗?于是莱沃那不想再继续辩论。他只温和的说目前是无法可想了,一个人要决意不肯睁开眼来,那末任何推理都不能给他指示道路的;他劝克利斯朵夫祈祷,求上帝的恩宠:没有恩宠是什么都不成的;要信仰,必须心里要信仰。

    心里要?克利斯朵夫苦闷的想道。那末,只要我心里要上帝存在,上帝便存在了!只要我喜欢否定死,死就不存在了!…唉!…为那些不需要看到真理的人,能够心里想要怎么样的真理就看到怎么样的真理的人,能造出些称心如意的梦而去软绵绵的躺在里面的人,生活真是太容易了!但在这种床上,克利斯朵夫知道自己是永远睡不着觉的…

    莱沃那继续说着话,回到他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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