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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第8/20页)

充满痛苦,因而也充满了人情。

    “我干吗伤心得哭泣?她是我的生命之光,一个令人爱怜的女儿,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她原来相信人们,而现在再也不会相信了。她永远也不漂亮了。”

    他浑身发抖,那灰黄色的脸变成了可怕的深红色;

    “我以本本分分的美国人的身份去找警察,那两个小子被抓起来了。他们被带到法庭上受审,罪证确凿,他们也服罪。法官判他们三年徒刑,缓期执行,在判决的当天他们就自由了。我站在审判室像个被愚弄了的人;那些王八蛋还对着我笑。然后我就对我的老伴说:‘咱们必须向考利昂老头子寻求正义。’”

    老头子低着头,对这个人的痛苦表示重视,但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吐出一个个词都像是尊严受到了冒犯而显得冷酷无情。

    “你原来干吗去找警察?你干吗不一开始就找我?”

    勃纳瑟拉咕咕哝哝地说:“你要我的什么?告诉我你希望要什么。但请你干我所要求你干的事情。”

    他的话里带刺,简直有点傲慢。

    考利昂老头子板起面孔,说:“那是什么意思?”

    勃纳瑟拉向黑根和桑儿·考利昂瞥了一眼,然后摇摇头。老头子仍然在办公桌旁坐着,他把身子向着殡仪馆老板一倾。勃纳瑟拉踌躇了一下,然后弯下腰,把嘴紧贴着老头子的毛茸茸的耳朵。考利昂老头子像神甫在忏悔室一样倾听着,凝视着远方,不动感情,态度冷漠。他们这样站了好久,末了勃纳瑟拉说完了悄悄话才直起身子。老头子抬起头,严肃地打量着勃纳瑟拉。勃纳瑟拉脸色发红,但毫不畏缩地凝视着他。

    老头子终于开口了:“那,我不能干。你是想入非非了。”

    勃纳瑟拉提高嗓音,清清楚楚地说:“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黑根听到这句话,有点退缩,脑神经一阵紧张。桑儿·考利昂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他从窗口回过头第一次注视到室内这一幕戏,冷笑起来。

    考利昂老头子从桌子后面站起身。他依旧不动感情,但是他的声音听上去却像冷冰冰的死神一样。

    “咱俩互相认识已经好几年了,”他对殡仪馆老板说“但是直到今天你才来向我请教,要求帮忙。虽然我老伴是你独生女儿的教母,我并不记得过去你曾邀请过我到你家喝喝咖啡。咱们还是直话直说吧。你把我的友谊一脚踢开,惟恐受到我的恩惠。”

    勃纳瑟拉咕咕噜噜地说:“那是因为我从前不愿意惹麻烦。”

    老头子把手向上一扬:

    “算了,别说了。你原来认为美国就是天堂。你的生意不错,生活不错,你就认为这个世界无忧无虑,你高兴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你从来都不要忠诚的朋友作为自己的后盾。有警察保护你,还有法院,你同你的妻小就不会什么亏。你原来就不需要考利昂老头子。好吧,我伤了感情了,但是我这个人并不把自己的友谊强加于那些不重视友谊的人——那些认为我无足轻重的人。”

    老头子停下来,对殡仪馆老板礼貌地却又是嘲弄地笑了一下:

    “要是下次你来找我,说什么‘考利昂老头子给我主持正义。’而且,当你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态度还是不虔恭,你还是不要对我表示友谊的好。你在我女儿结婚的日子到我家里来,要求我去暗杀别人,你还…”

    说到这里,老头子故意轻蔑地模仿勃纳瑟拉的声音:

    “‘我愿意偿还你任何东西。’我听了并不生气,但是我要问你,我究竟干了些什么,你竟然对我如此无礼?”

    勃纳瑟拉又痛苦又恐惧,高声说:

    “美国一直对我很好。我要当个好公民。我要我的孩子具有美国风格。”

    老头子“啪”地一下把两手并拢,表示坚决赞成。

    “说得好极了。那,你就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了。法官有控制权。国家有控制权。当你到医院去看你女儿的时候,请给她带着鲜花,一盒糖果。这样就可以安慰她。就这样,安下心来吧。再说,这究竟也算不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那两个男孩子还年轻,血气方刚,而且其中有一个还是一个势力强大的政客的儿子。算了,亲爱的亚美利哥,你一直老老实实,尽管你践踏我们的友谊,我还是得承认:我相信勃纳瑟拉的诺言胜过我相信别的任何人的诺言。因此,我请你答应一句话,你要打消那种疯狂的念头,这种念头与美国风格是不相符合的。宽容吧,忘掉吧,生活就是充满不幸的呀!”

    老头子这一席按捺着愤怒的话里所包含着的残酷的挖苦及冷嘲热讽,折磨得这位殡仪馆老板直打哆嗦,六神无主。但是他还是鼓起了勇气,又一次说:

    “我要求你主持正义。”

    考利昂直截了当地说:“法院早就给你主持了正义。”

    勃纳瑟拉摇摇头,固执地说:“不对。人家只给那两个年轻小子主持了‘正义’,而并没有给我主持正义。”

    老头子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他对这种是非分明的态度表示欣赏,然后才问:

    “你要求的正义是什么?”

    “以眼还眼,”勃纳瑟拉说。

    “但你的具体要求提得过高,”老头子说。“你的女儿还活着嘛。”

    勃纳瑟拉勉勉强强地说:“我女儿受到什么苦,叫他们也要受什么苦。”

    老头子等他进一步说下去。勃纳瑟拉鼓起最后的勇气,说:

    “你要我付给多少?”

    这简直是绝望的悲呜。

    考利昂老头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这就是逐客令。勃纳瑟拉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最后,考利昂老头子一面叹气,一面转过身来,面对着殡仪馆老板。殡仪馆老板现在的脸色就像他平时处理尸体的脸色一样灰白:像老头子这样的好心人是不会同一个误入歧途的迷了路的朋友长期生气下去的。他为人豪放,又有容人之雅量。

    “你为什么不敢首先对我表示忠诚?”他说。“你告到法院,等了好几个月。你把钱花在律师身上,而律师也完全明白你最终是要遭愚弄的。你接受法官的判决,而法官却像大街上最下流的妓女一样出卖自己。前几年,你需要用钱的时候,你到银行去借,付的是毁灭性的高利;当人家到你那个猪窝里翻箱倒柜来确定你是否有能力偿还的时候,你恭恭敬敬地像个乞丐,站在一旁等着。”

    老头子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声音更加严厉了:

    “但是,要是你到我这儿来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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