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_第四章母亲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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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母亲 (第7/11页)

的霹雳。爆炸声针锋相对。响起了戈万的喊声:“冲呵!”接着是朗特纳克的喊声:“坚决顶住!”接着是伊马纽斯的喊声:“梅思人跟我来!”接着是马刀碰马刀的撞击声,而可怕的射击一下一下地毁灭了一切。墙上的火炬影影绰绰地照着这副惨累。一切都模模糊糊,眼前只是一片发红的黑暗。进来的人立刻变成聋子和瞎子,被巨响震聋,被浓烟熏瞎。瓦砾碎石中躺着那些失去战斗力的人。人们踩在尸体上,人们踩裂了伤口,踩碎了断肢,从那里传来呻吟声。有时脚会被垂死的人咬住。沉寂往往比响声更恐怖。人们相互揪打,能听见他们在吓人地喘着大气,然后是呻吟声、嘶哑的喘息声、诅咒声,然后再次响起雷鸣声。血流成河,它从缺口流到塔外,在黑暗中渗开。这一大摊深色的血在草地上发出热气。

    人们会以为是高塔在流血,会以为这个巨人受了伤。

    奇怪的是,塔外几乎没有声音。夜很黑,死亡般的寂静笼罩着被攻打的堡垒周围,无论是平原还是森林。塔内是地狱,塔外是坟墓。人们在黑暗中相互歼灭,他们的撞击声、射击声、呼喊声、怒吼声,在巨大的墙壁和圆穹下消失了,声音缺少足够的空气,屠杀之外又加上窒息。塔外几乎听不见声音。那几个孩子还在睡觉。

    战斗越加激烈。防御工事还在抵抗。这种凹角人字形工事是很难攻取的。如果说被围者在人数上占劣势的话,他们在地形上却占优势。突击队中死了不少人。队员们在塔外排成长队,缓慢地钻进缺口,像游蛇钻洞一样,愈来愈短。

    在枪林弹雨中,戈万这位冒失的年轻首领也投入了矮厅中的激烈战斗。他从未受过伤、因此很自信。

    他转身下命令时,一道火光照亮了他身旁的一张脸。

    “西穆尔丹!”他惊呼道“您来做什么?”

    这人的确是西穆尔丹。西穆尔丹回答说:“我要呆在你身边。”

    “可是您会送命的!”

    “那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需要我。不需要您。”

    “既然你在这里,我也呆在这里。”

    “不,老师。”

    “是的,孩子。”

    西穆尔丹留在戈万身边。

    在矮厅的砖地上,死尸堆了起来。

    防御工事还没有被攻破,但人数的悬殊最终会使工事被攻克的。进攻者在明处,被围困者在暗处。被困者每死一人,进攻者就死十人。然而,进攻者的兵力源源不断。进攻者在增员,而被围困者在减员。

    十九位被围困者都藏在被攻打的工事后面。他们有伤亡,至今仍在战斗的最多不过十五人。其中最凶猛的、绰号冬唱的那一位遭到了可怕的毁容。他是鬈发的、矮壮的布列塔尼人,属于那种矮小而机警的类型。他的一只眼睛被打烂,下颌被打碎,但他还能走。他摸到螺旋楼梯上,爬上二楼那间房里,希望能在那里祈祷、死去。

    他靠在射击孔旁的墙上,想呼吸一下空气。

    在楼下,工事前可怕的杀戮有增无减。在两次射击的间隙,西穆尔丹提高嗓门喊道:“被围困的人们!为什么还要流血呢?你们是走投无路了,投降吧!想想我们有四千五百人,你们不过十九人。你们一个人要对付我们二百多人。还是投降吧。”

    “别花言巧语了。”德·朗特纳克侯爵回答说。

    接着是向西穆尔丹射来的二十发子弹。

    防御工事没有圆穹那么高,因此被围困者能够倚在工事上射击,因此进攻者也能够攀越工事。

    “朝工事冲锋!”戈万喊道“谁自愿去夺工事?”

    “我。”拉杜中士说。
十 拉杜


    此刻,进攻者们惊呆了。拉杜原是打先锋过人缺口的,他是第六名,在巴黎营的六人中,四人已经倒下。拉杜喊了一声“我!”但没有前进,而是向后转,低着头,弯着腰,几乎在战士们的双腿间爬过去,爬回到缺口外面。难道这是逃跑?这样的人会逃跑吗?他想干什么?

    拉杜来到缺口外面,揉擦被烟熏得睁不开的眼睛,仿佛想摆脱恐怖与黑暗。他借着星光观察高塔的墙,满意地点点头,好像是说:我没有弄错。

    他曾经注意到爆炸造成了一条深深的裂缝,它从缺口上方一直延伸到二层楼的射击孔,射击孔前的铁栅也被炮弹击中,有一半散了架,垂了下来,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一个人能钻进去,但能爬上去吗?能,能顺着裂缝爬上去,但必须是只猫。

    拉杜就像一只猫。他是品德罗斯①所称作的“灵巧的竞技者”一个人可以是年轻的老兵。拉杜曾经在国民自卫队里当过兵,他还不到四十岁。这是位灵巧的赫拉克勒斯②。

    ①古希腊诗人,以写竞技胜利者颂见长。

    ②古希腊神话中力大无比的英雄。

    拉杜将短枪放在地上,摘下皮制装备,脱下制服和外衣,将两支手枪插在腰带上,将出鞘的马刀用嘴叼着。手枪的两个枪托露在腰带外面。

    于是他轻装上阵,在尚未进人缺口的突击队的注视之下开始在阴暗中攀登,顺着石墙的裂缝往上爬,就像爬台阶一样。他没有穿鞋,这样更方便,因为爬墙最好是光着脚。他用脚趾勾住石缝,用两手使身体上升,再用膝盖稳住。攀登十分艰难,仿佛是沿着锯齿往上爬。他想:“幸好二楼没有人,否则他们不会让我爬上来的。”

    他还得爬四十法尺。两支手枪的圆柄头有点碍手碍脚。他越往上,裂缝越窄,攀登越加困难。坠落的危险随着陡壁的高度而增加。

    他终于爬到了射击孔的边沿。他拨开脱散的、弯曲的铁条,缝很大,完全可以钻进去。他使劲向上一纵身,将膝头压在挑檐上,一只手抓住右边的那段铁条,一只手抓住左边的那段铁条,上半身升到了窗口前。他嘴里仍然叼着刀,依靠两手将身体悬在深渊之上。

    再上一步他就可以跳进二楼的厅里。

    然而,窗口出现了一张脸。

    拉杜突然看见在面前的阴暗处出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被打烂的一只眼睛,被打碎的下颌,血rou模糊的脸。

    这张只有一只眼睛的脸正看着他。

    这张脸有两只手,它们从黑暗中伸出来,朝拉杜仲过来,一只手夺下拉杜腰间的两支枪,另一只手夺下他嘴上叼着的刀。

    拉杜被解除了武装。他的膝盖在挑檐的斜面上往下滑,紧紧抓住破铁栅的两只手勉强支撑着他,而他身后是四十法尺高的绝壁。

    这张脸和这两只手就是冬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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