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_第14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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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节 (第2/9页)

   我用六小时走了两法里之后,看见一道壕沟后面有一家波希米亚人露营,他们围着一堆篝火,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两头山羊,一匹驴子。我走到他们身边,倒在地上,那些奇特的流狼者赶忙来救我。一个褐色皮肤、衣衫褴褛、活泼、机灵的年轻女子,唱着,跳着,旋转着,胸前斜抱着她的孩子,好像抱着给舞蹈伴奏的弦琴似的;然后,她在我身边蹲下来,借助火光好奇地端详我,同时抓住我有气无力的手给我算命,只要我出“一个小苏”这太贵了。没有谁比这个给我算命的女人更有学识、更加可爱、更加穷困的了。我不知道这个流狼家庭是何时离开的;我天亮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们了。我的算命女郎带着我的命运的秘密悄然离去。她在我身边留下一只青苹果,换我那“一个小苏”我像让诺?拉潘一样,在“百里香”①和“露水”中抖动着身体,但我既不能“吃草”也不能“小步快跑”也不能转很多“圈”但我仍然想站起来,向“曙光致敬”曙光女神是美丽的,而我是丑陋的;她玫瑰色的面孔表明她身体健康;她比阿尔莫里克的可怜的塞法尔②健壮。虽然我们两个都很年轻,但已经是老朋友,我想象她那天上午的眼泪是为我流的。

    ①这一段影射拉封丹的寓言(猫、鼬和小兔子)。

    ②塞法尔(Cephale):曙光女神所爱的王子。

    我走进森林。我并不太忧伤;孤独使我回复我的天性。我哼起了不幸的伽早特①唱的浪漫曲:

    ①伽早特(Cazotte,一七一九—一七九二):法国作家,著有神怪小说《恋爱的魔鬼》。

    在阿登中部,

    悬崖上有一座城堡…

    在这座幽灵经常光顾的城堡里,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不是曾经禁闭我的同乡拉努上尉吗?拉努上尉的外祖母姓夏多布里昂。菲利普同意释放这位著名的囚徒,如果他让人挖掉他的眼睛的话;拉努打算接受这个建议,因为他太渴望回到他亲爱的布列塔尼了。唉!我也有同样的愿望,而且我不仅愿意失去视力,还愿意忍受上帝给予我的一切痛苦。路上,我没有碰见西班牙来的恩格兰老爷,而是一些可怜的受苦人,还有那些同我一样将所有财产背在背上的小贩。如果一个套着粗布护膝的樵夫走进树林,他也许会把我当作一根枯树枝,将我砍倒。几只小嘴乌鸦、几只云雀、几只类似大燕雀的鸟,在路上快步小跑,或者停在一溜石头上,一动也不动,眼睛注视着在天空兜圈子的鹰。我不时听见牧猪人的号角声,他让母猪和小猪在橡树林中吃橡栗。我在牧人的可以滚动的小房子里休息;房子里只有一只小猫,它非常可爱,亲昵地缠着我。牧人站在远处牧场中央,他的狗蹲在羊群周围。白天,这个牧人采摘草药,是医生,巫师;晚上,他观察星辰,他是一名伽勒底②牧人。

    ②伽勒底:巴比伦尼亚南部一地区,在《旧约》中经常提到。

    再过去半里路,有一片林中空地,那是鹿吃草的地方,我停下来。猎人在附近走过。一泓泉水在我脚下低鸣;在这泓泉水附近,在这片森林里“不死的”罗兰,而不是“愤怒的”罗兰,发现一座住满贵夫人和骑士的水晶宫殿。如果那位见过这些闪光的水神的游侠骑士,在泉水边留下了他的金笼头马,如果莎士比亚给我送来罗萨林德和流放的公爵,他们也许会帮我的大忙的。

    我歇口气,继续往前走。我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一片模糊;昔日幽灵淡淡的影子围着我,同我道别。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在模糊的远方,我看见我双亲和我的友人的飘渺的身影,混在一些不相识的面孔当中。当我靠着一块里程碑坐下的时候,我在茅屋飘出的袅袅轻烟中,在树梢上,在透明的云彩中,在照耀欧石南的金色阳光里,仿佛看见站在茅屋门口对我微笑的面孔。我的幻觉中出现缪斯女神,她们来参加诗人的葬礼:我的坟墓在阿登的一棵橡树下,是用缪斯的竖琴掘成,对于士兵和旅人是很适合的。几只松鸡迷失在女贞树下的兔窟里,惟有它们同昆虫一道,在我周围低声呜叫;它们的生命同我的生命一样微不足道,同样默默无闻。我再也走不动了;我觉得非常难受;天花被压下去了,令我感到窒息。

    入夜,我仰天躺在壕沟里,头枕装着《阿达拉》的背囊,拐杖放在身边,眼睛望着同我一样即将熄灭的太阳。我以无限的温存凝望着故乡荒原上曾经照耀我的少年时代的星辰。我们一起躺下,它醒来时更加灿烂,但种种迹象表明,我将永远不会苏醒。我在虔诚的宗教感情中昏过去。我最后听到的是树叶跌落的沙沙声和灰雀的嘶鸣。

    一八二二年四月至九月

    于伦敦

    利涅王子的供应车——那慕尔妇女——我在布鲁塞尔找到我哥哥——我们永别

    看来,我有两个小时处于昏迷状态。利涅王子的供应车刚好从那儿经过,有一名车夫停车,想砍一条桦树嫩枝;他没有看见我,在我身上绊了一跤。他以为我死了,用脚拨了我一下,我哼了一声。车夫将他的同伴们叫来;他们出于怜悯,把我扔在车上。车的摇晃使我苏醒过来。我可以同我的救命恩人讲话了;我对他们说,我是勤王军的士兵,还说,如果他们愿意将我捎带到他们要去的布鲁塞尔,我会报答他们的。他们当中一位对我说:“好吧,伙计。但是,到那慕尔的时候你要下车,因为我们是不能载任何人的。我们穿过城市之后,你再上车。”我求他们给我点水喝;结果我吞了几口烧酒。酒使我的症状重新显露出来,呼吸倒是顺畅些了;天赐我一个强壮的体质!

    上午十时左右,我们到达那慕尔城外。我下车,远远跟在车后;不久,我就看不见马车了。进城的时候,卫兵拦住我。他们检查我的证件,我在城门口坐下来。看守城门的士兵见我身上穿着军服,给我一点面包,而下士用一个蓝玻璃盅,给我喝了一点加胡椒的葡萄烧酒。我推让了一会,他骂了一声,生气地叫道:“喝下去吧!”

    对于我,穿过那慕尔城是艰苦的事情。我扶着房屋的墙壁往前走。首先看见我的那位妇女走出店铺,怀着同情心扶着我走了几步;我向她表示感谢,而她回答说:“不用啦,当兵的。”很快,其他妇女也跑过来,送给我面包、葡萄酒、水果、牛奶、汤、旧衣服、毯子。“他受伤了。”有些妇女用布拉帮特法语方言说。“他患天花,”另外几个妇女叫道,同时让孩子们走开。“可是,年轻人,你不能走;你要死的;到医院去吧。”她们想带我到医院去;她们轮流扶着我,一直将我送到医院门口。在医院外面,我又看见那些供应车。前面我已经讲过,一位农妇帮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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