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_第15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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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节 (第7/11页)

坐船到达的克莱里,给我们念了他的回忆录的手稿。流亡者听路易十六的随身仆人和见证人讲述那位囚徒的痛苦和死亡,我们可以想象他们的激动心情!督政府对克莱里的《回忆录》感到恐慌,出版了《回忆录》的窜改本;在这个版本里,他们让作者像仆役一样说话,而让路易十六满嘴脚夫的腔调。在革命者的卑鄙行径当中,这可能是最肮脏的事情之一。

    一个旺代农民

    德?阿尔图瓦伯爵在伦敦的代办迪泰伊先生,急忙寻找封塔纳。封塔纳请我把他带到王子的代办家中。我们到达他的住处时,看见他周围有一大群王位和祭坛的保卫者(他们终日在皮卡迪利广场闲逛)、间谍、化名和化装从巴黎逃出的精明的骑士、以出卖反革命为业的比利时、德国、爱尔兰的冒险家。在这群人当中,有一个毫不起眼的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男人,他在专心看一幅描写沃尔夫①将军之死的版画。他的神态令我吃惊,我打听此人是谁。我身旁的人告诉我:“他什么都不是;他是一个旺代农民,为他的头头送信来。”

    ①沃尔夫(Wolf:一七二七—一七五九):从法国人手中夺取魁北克的英军司令。

    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农民,曾经看见旺代的第一位农民将军、同他一样的农民卡特利诺战死;再现巴雅尔的邦尚;穿苦衣的莱斯居尔,但不是为了躲避子弹;他是德?埃尔贝②,他是拉罗什拉克,革命党人下令“验明”他的尸体,以便让节节胜利的国民公会感到放心。这位“什么都不是”的人,曾经两百次参加攻打和收复城市、村庄和堡垒,七百次个别行动和十七次对阵战;他曾经与三十万正规军,六十万到七十万征召的土兵和国民卫队作战;他曾经帮助夺取一百门炮和五万条枪;他曾经穿越由国民公会议员指挥的放火连队——地狱纵队;他曾经三次冲进席卷旺代森林的火海之中;最后,他曾经看见三十万犁地大力士——他的劳动伙伴——死去,并且看见土地肥沃的家乡的一百平方里土地化成荒凉的焦土。

    ②德?埃尔贝(d'Elbee,一七五二—一七九四):旺代将军。被枪弹击毙在一张扶手椅里,他身上的伤使他不能站立。

    两个法国在这片被它们整平的土地上相遇。十字军东征的法国身上剩下的全部血液和记忆,与革命法国身上的一切新鲜血液和希望搏斗。战胜者感到战败者伟大。共和国将军蒂罗说“旺代人是历史上最善战的人民之一。”另一位将军写信给梅兰?德?蒂永维尔说:“打败这些法国人的部队可以吹嘘自己能够打败任何其他民族。”普罗布斯③军团的歌声也这样赞颂我们的祖先。波拿巴称旺代的战斗是“巨人的战斗”

    ③普罗布斯(LaProbus):公元三世纪的罗马皇帝。

    在会客室拥挤的人群中,唯有我怀着赞美和崇敬的心情端详这位古代“雅克”①的代表;在查理第五时代,古代雅克在粉碎老爷们的枷锁同时,击退外国入侵。我仿佛看见查理七世时代的那些市府的后代;那些市府和外省小贵族一道,一寸寸土地,一道道犁沟,重新夺回法国的疆土。他显出野蛮人无所谓的神气;他的目光像铁棒一样忧郁和坚定;他的下唇在咬紧的牙齿上颤抖;他的头发像僵硬的蛇从头上垂下、但这些蛇随时准备重新挺立起来;他的手臂垂在腰两侧,带着刀伤的硕大手腕神经质地抖动着;人们可能将他当作一名锯木板的工人。他的外貌表现粗人的性格,这种性格被强劲有力的风尚驱动,为与这种性格相反的利益和思想服务;仆从的天生的忠诚,基督教徒的纯朴信仰,在那里同习惯于自尊和被人公正对待的平民的强烈独立性混杂在一起。他身上,他对自由的感觉仅仅是对他的手臂的力量和对他的心灵的勇敢的意识。他并不比一头狮子的话多;他像狮子一样给自己搔痒,像狮子一样打呵欠,像感到烦闷的狮子一样侧卧在地上,仿佛在怀念鲜血和林莽。

    ①“雅克”或“老实人雅克”是法国贵族对农民的称呼,有讥讽意味。

    那个年头,各个党派里的法国人是什么人呀?而今天,我们是什么样的种族!共和党人自己、他们之间,有他们的原则,而保皇党人的原则在国外。旺代人向流亡者派出代表;巨人向侏儒派出代表,听从他们指挥。我端详的粗野的信使抓住革命的脖子,大声叫道:“你们进来吧;跟在我后面吧;它不会伤害你们的;它不能动弹;我抓住它了。”谁也不愿意跟他过去:这样,老实人雅克将革命松绑,而夏雷特①把自己的剑砸烂。

    ①夏雷特(Charette,一七六三—一七九六):旺代农民的领袖。他于一七九五年二月十七日同国民公会代表签署和平条约。

    同封塔纳散步

    当我因为看见这个农夫,而引起上面的思考时——就像我看见米拉波和丹东而引起的思考一样,封塔纳受到他笑称为“财务总监”的那位先生的单独接见。他出来时,显得非常满意,因为迪泰伊先生答应资助我的作品出版:封塔纳一心想着我。不可能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关于他个人的事,他畏葸不前,但为了朋友他勇往直前。当我在当甘公爵死后提出辞职时,他证实了这一点。谈话中,在文学问题上,他以可笑的方式发脾气。在政治上,他胡言乱语;国民公会犯下的罪行使他憎恶自由。他讨厌报纸,讨厌侈谈哲学,讨厌意识形态,而且当他接近波拿巴的时候,将这种仇恨传染给这位欧洲的主人。

    我们常常到野外散步;我们在草场的榆树下停留。我的朋友靠着榆树干,向我讲述他革命前在英国旅行的故事,并给我念他当年写给两位英国小姐的诗篇;这两位小姐在维斯敏斯特塔的阴影之下已经成了老妪;塔依然耸立在那儿,但塔下埋葬了他年轻时代的梦想和时光。

    我们常常在切尔西一间偏僻的小酒馆吃午饭,旁边是泰晤士河;我们谈论弥尔顿、莎士比亚。他们看见过我们现在看见的东西;他们曾经同我们一样,坐在他们祖国的这条河。流旁边。我们在依稀的星光下返回伦敦;星星逐渐被该城的浓雾吞没。透过环绕每盏路灯的发红的煤烟,模模糊糊的光线让我们勉强识别回家的道路;我们返回我们的住所。诗人就是这样生活的。

    我们仔细参观伦敦。我这个老流亡者为新到达的流亡者充当导游——无论他们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承担苦难,并没有法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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