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_第04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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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节 (第4/4页)

,再过去是一片菜园,两边是树林:右边是来时我们经过的种成梅花形的树林,叫“小树林”;左边是“大树林”由橡树、山毛榉、埃及无花果树、榆树和栗树组成。塞维涅夫人在她那个时代赞美过这些古老的树木。从那时算起,一百四十年过去了,树木变得更加葱郁。

    在另一端,南面和东面,景色完全不同。从大厅窗口,可以远远看见贡堡镇的房屋、一个池塘、池塘边的堤围(通往雷恩的大道从堤上通过)、磨坊、堤围外放牧奶牛的草场。沿着草场,有一座小村庄;村庄中心有一座由贡堡的领主里瓦隆在一一四九年创建的隐修院;里面现在还可以看见他穿骑士铠甲的卧像。从池塘边开始,地面逐渐升高,形成一个由树木组成的圆形剧场。几座钟楼和贵族住宅的小塔楼屹立在树丛之上。在天边最远处,在西面和东面之间,看得到贝谢勒莱山的侧影。一个以修剪过的高大黄杨木作边缘的平台从这边环绕在城堡脚下,从马厩后面通过,多处跟沐浴园相通,而沐浴园过去是大树林。

    如果画家提起笔,根据这个过于漫长的描绘,能够画出一幅与古堡的真实情况接近的草图吗?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今天仍然记忆犹新,好像就是我眼前的情景。在描写那些具体事物的时候,语言是这样无力,而记忆却显得那么强大!在开始谈到贡堡的时候,我的歌的头几段只可能令我自己着迷。你们去问问第洛尔①的牧民,为什么他对着他的羊群总是重复那三四个老调?那是山间的曲调,它们在山间回响,在溪流上空盘旋。

    ①第洛尔(Tyrol):前奥地利帝国位于阿尔卑斯山地区的省份。

    我头一次在贡堡逗留的时间很短。刚住了两个星期,我就看见多尔中学的校长波尔歇神父来到我家里;父母将我交给他,我含着眼泪跟随他走了。

    一八一二年九月

    于狼谷

    一八四六年六月修改

    多尔中学——数学和语言——我惊人的记忆力

    我同多尔并不是毫不相干的。我的祖先纪尧姆?德?夏多布里昂是博福尔的领主,大教堂的第一个神职祷告席的创立人;而我的父亲作为家族的后代和代表,是议事司铎;多尔的大主教德?埃尔塞先生,是我们家的朋友。这位高级教士在政治上是温和派;他同他弟弟埃尔塞神甫一道,手捧十字架跪在地上,在基贝隆的殉道广场被枪决。到达多尔中学之后,勒普兰斯神甫负责照顾我,他教修辞学,而且他在几何学方面造诣很深。他是一个风趣的人,一表人才,喜欢艺术,肖像画画得不错。他教我学数学;埃戈尔神甫是三年级的负责教师,教我学拉丁文;我在我房间里学数学,在课室里学拉丁文。

    对于我这样一只猫头鹰,要习惯中学牢笼般的生活,让我的飞速适应它的钟声,的确需要时间。我不可能有酒rou朋友,因为同一个连零用钱都没有的穷小子打交道不会有任何油水;我也不愿意委身于人,被别人保护,因为我憎恶保护人。在游戏当中,我不想指挥别人,但我也不愿意听从别人摆布。我既不能当暴君,也不适合当奴隶,而且我一生都如此。

    但我很快变成一个聚会中心。此后,我在军队服役的时候,也表现出同样强的吸引力:我只是一名少尉,但晚上老军官都喜欢在我房间里聚会,他们更喜欢我的住所,而不是咖啡馆。我也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我容易理解别人的思想,接受别人的习惯做法。跟我喜欢读书和写文章一样,我也打猎和跑步。我既可以闲聊那些最平常的琐事,也可以谈论那些最高雅的题目。我对幽默不敏锐,甚至对之反感,尽管我也不是一个蠢人。除了讽刺和自负,我可以原谅任何错误;我很难不蔑视讽刺和自负。我觉得别人同我相比,都有超过我的地方,如果我偶尔觉得自己有什么长处,我会因此感到尴尬。

    我的早期教育所掩盖的优点在中学里苏醒了。我的学习天赋很好,我的记忆力非同一般。我在数学方面取得很快的进步,我概念清楚,令勒普兰斯神甫感到惊讶。同时,我对语言表现了浓厚的兴趣。学习拉丁文的基础知识对其他学生是件苦事,而我不费吹灰之力。我迫不及待地盼望上拉丁文课,把它当做数字和几何图形之后的休息。不到一年,我就稳坐第五名。出奇的是,我用拉丁文写诗得心应手,以致埃戈尔神甫称我为“哀歌诗人”而且我这个名声一直留在我的同学中间。

    至于我非同一般的记忆力,请看下面两个例子。我背熟了对数表,即你给我一个几何数,我就可以凭记忆告诉你对应的算术数,反之也如此。

    通常,大家在校内小教堂作完晚祷之后,校长读一段经文。然后,他随便指定一个学生重复他念的内容。在祷告之前,我们已经玩得疲惫不堪,困得要死;我们胡乱找一张长凳坐下,想方设法躲在一个阴暗角落里,这样就不会被校长看见,也就不会被提问了。告解座是大家争着占据的地方,因为那里最隐蔽。一天晚上,我有幸进入了这个港湾,自认为万无一失。可是校长觉察我的意图,决定拿我开刀,以儆效尤。他用很长时间、慢慢地念了一篇说教的第二点。学生们个个都在睡觉。不知出于什么偶然,我在我的告解座里倒是醒着的。校长只看见我的脚,以为我同别人一样也在睡觉,他突然叫我的名字,问我他刚才念了什么。

    说教的第二点列举了人们可能冒犯上帝的各种方式。我不仅讲出了问题的实质,而且我按照说教的次序,几乎一字不漏地重复了长达数页的深奥难懂的文章。小教堂里响起一片啧啧赞美声。校长叫我过去,轻轻在我面颊上拍了一下。作为奖赏,他允许我第二天可以睡到早餐时起床。我谦虚地避开同学们的称赞,但充分利用了给予我的优待。这种对文字的记忆力我没有完全保持下来,后来让位于一种更加奇特的记忆力,以后我可能有机会讲到。

    有一样东西使我感到屈辱:记忆力常常意味愚蠢。它是头脑笨拙者的品质,因为记忆加重头脑的负担,使它更加迟钝。可是,如果我们没有记忆,那么我们会是什么模样呢?我们会忘记我们的友情、我们的爱情、我们的欢乐、我们的事业。如果不能记忆的话,天才无法汇集他的思想,最敏锐的心灵会失去它的温情。我们的存在会成为不断流逝的现在的连绵不断的瞬间,过去将不复存在。啊!我们的悲哀!我们的生命是如此虚妄,它仅仅是我们的记忆的倒影。

    一八一二年十月

    于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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