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_第二章月斜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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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月斜斜 (第5/11页)

得既坦率又莫测高深。华东野战军首长喜欢他那份才干,况且他履历中又无甚血债,便让他加入解放军,为部队储存下一个空地战术方面的人才,留着解放台湾用。顺带着,也给我们那些土八路出身的指挥员讲讲军事学术。于是,他成了解放军的教官。

    许淼焱虽然是败军之将,但讲起如何打仗来,却每每讲得满室生辉,叫我们的指挥员听得服服帖帖,出了门才敢骂他“狗娘养的卖嘴皮”最叫指挥员们难受的是,他们见了许淼焱得主动打敬礼。而他的回礼又和我们解放军不一样:挺胸,昂首,靠足,大臂带动小臂,巴掌在身侧画一个美妙的幅度才叭地戳到额头,神韵极佳。一看就知道,是从人家美式敬礼中化出来的。野战军首长又宠他,指挥员们只有认命。大军才进城,供给没接上,旱烟抽光了而洋烟又买不起,指挥员闹起烟瘾来脸都绿了。有天野战军首长来讲课,边进边吸哈德门,烟头扔一地。下了课,几个连营干部上前抢烟头,揉开末来用报纸卷着抽。这行径叫许教官看见了,惊讶地说不出话,一跺脚,掉头便走。他径直跑到陈毅那里,陈老总还剩一条哈德门,他上前撅下半截来,裹在棉袄里,带到教室散给他学员抽…这事闹得比个战功还大,他一下子进了老八路们的感情圈子,吃喝拉撒睡都混一堆了。他还跟着学了不少老八路的俚语粗话,讲课讲到半截猛不丁丢几句出来,炸出一片效果,竟比老八路自己说还有味道。他还跟着他们啃生辣椒,扎绑腿,掰腕子,无事便混闹。最招人欢喜的是,他能津津有味地讲述宋美龄种种轶闻:老蒋如何向她求爱,她最漂亮的空军副官是谁,美龄号专机上的厕所什么样儿,她是不是每天用牛奶洗澡,丝绸内衣从英国定制的…放牛娃出身的土八路们哪听过这个哇,个个都听呆了!然而一转脸,他又能恢复严谨高深的教官面目,提些极深邃的军事题目叫他们回答,让周围人刚醒过神来便再呆掉一回。许淼焱这段业余性质的军事教学,完整地写进了他的履历,入档备案,日后授衔竟管大用。国民党给他上校,而共产党给他少将。他感动极了。

    但是很快,许淼焱也明白自己在军内的真实地位并不高,上级关心他,同级忍让他,下级干脆瞧不起他,缘由都在于他是解放过来的。那个少将,不过是个政治军衔罢了,挂给台湾那边的人看——还不知他们看到看不到。所以,授了少将衔之后,他已经知道这辈子到头了。果然也如他所料,直到他60岁退下来,仍是少将军职。而且是一个从未当过师长团长以及任何正职指挥员的军职。刘达当大军区司令后,费许多周折给他下了道“调整”命令,终于让他享受上了兵团级待遇。这意味着:专车、特护、一个警卫员、半个保姆、四分之一个秘书,还有许多如水银泻地般,无处不有的快意。他和别的兵团职老干部不同,他没料到自己竟也能挂上这个档次,所以使用权益时格外小心,不该用的绝对不用,该用的也只用个八成,那二成让出去了。就是说,他只求有份理解有个公道,这就足够了,待遇不待遇的,不值什么。

    成为兵团职那天,许淼焱专门找刘达汇报了一次自己的激动心情,末了说:“日后呀,我的悼词上只要有这一句话就死而无憾了:许淼焱同志跟他的名字一样,火里来水里去,最终仍是党的忠诚战士。”

    刘达笑道:“一方面要感谢党,一方面是你的贡献之所得,好好养老吧。”

    许淼焱说:“党也是一个个具体人组成的,比如主席,比如小平同志,比如陈老总和叶帅,再比如你!没有你们这些人,就没有我许某的今天。”见刘达要制止他,他反而说得更坚定了“领袖和老帅离我太远,你可是一直在我身边,是你看着我成长的,是你手把着手把我拉扯过来的,在政治上多次起过关键性作用。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们共产党人最讲事实,不感谢你,我感谢谁?”他当时肯定没考虑到,他比刘达大10岁。刘达绝不可能“看着他成长,手把手拉扯过来”

    许淼焱看上去一派教授风采,雪白头发,红润面颊,眼中精光内敛,迎风那么一站,便飘然若仙。“文革”期间,众多老干部吃尽了苦,而他是“统战对象”便跟珍稀动物一般保护起来了,没受什么罪,只受一场虚惊而已。虽然是“许老”但一点也不显老。他喜欢以一种沉吟的姿态说话,就是对公务员下指示——也像和你商量什么事似的。此外,他还和其他老干部截然不同。其他老干部经常穿半截军装——或是上半身着军服,或是下半截着军裤,以为两下里一凑,就算是套便衣了。他可从来都是一身潇洒、考究的西服,且善于将名贵服装随随便便穿着。初见他的人都能惊异地拍大腿:呀,这老头真漂亮!…确实,他看上去竟比年轻人还有魅力,人见人爱,到底是宋美龄亲手别过勋章的人。

    少不更事的机关干部,瞧着许老这样一个精彩标本,则不免又有一番暗叹:国民党出来的人,就是有涵养,和共产党出来的人不一样!

    许老的夫人兰柏艾,坐在场边一圈半月形矮沙发里,看丈夫同刘达打网球。实际上,她的“看”并非真看,是似看非看。她只要置身于这种很高级的气氛里就足够惬意了。她坐在那儿,默默地练一套叫做“养心术”的气功,身心俱已交予天意,听任一股气韵在体内漫动,直至最后把自己洗换一遍。过程中,许老他们如有什么坎坷,她立刻会睁眼加入进去,或嗔或笑,或敲击他们,或搓揉他们,或像少妇那样“哎哟”几声…无论发生何等严重的言语与事态,她都能拿捏得丝毫不差,到最后必定是一片欢喜。要是,刘达和许淼焱为一只球引起的争执太小,她还扔几句妙语,将那坎坷弄大点,让两个老头动真火,然后她才轻斥薄嗔,收拢气氛,轻妙地化干戈为玉帛。总之,她要弄得他们愉愉快快。都是打一辈子仗的人了,到老还身处百忙之中,她做女人的,该想法让他们健康长寿。此外,作为首长夫人,老头若不在了,她这夫人也就只剩个壳壳了。别的不说,仅待遇上也要降两级。文件上称“遗孀”!这听起来多骇人。

    兰柏艾年轻时是教会学校的女学生,却不大信基督,信民主与自由。柏艾这名儿,也是从“博爱”中化出来的。抗战前,她爱一个地下党的青年干部,几乎跟到苏区去。不幸,那恋人被蓝衣社杀害了。后来,她相识了许淼焱,一下子便爱上这位国民党的抗战英雄,并很快地定情成婚。再后来,这位国民党军人竟又成为共产党干部,兰柏艾始知命里有天意,她爱来爱去,没爱出共产党的圈子,她到底是爱对了。她这辈子,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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