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_第四章大院儿人团儿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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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大院儿人团儿 (第24/25页)

撑破了城墙,鼓凸出一个骇人的大包,裸露一道道巨大缝。粗壮的根系宛如龙爪,从缝隙里威严地伸展出来。顶翻的砖石危若累卵,但却被树根牵着,悬在半空中不掉。看上去惊心动魄。数百年来,这段城墙经历过无数战争,但造成的创伤却没有像一株银杏那么壮观。

    夏谷走入惨烈景致中仰面望它。每次每次,他都感动地想:要是这时它掉下来,就刚好砸住我…敢保证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想法。可它就是不掉。

    忽地,他觉得有一束目光跟手指头那样突兀地捅他一下。望去,看见季墨阳就在前方。他控制不住地一抖,向季墨阳走过去,思考自己该说的话。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个孤独的恋人醉入山林,心中低吟浅唱,足下踩着诗意行走,身子被大自然的情致化掉半边,虚怀若谷豁达得不行…只要看见季部长,他便天然地回归成一个处长候补者,心机、感觉、理智,统统缩进一位机关干部的躯壳里,就像一只遇险的蚌。其实,他原本就是现在的他,只不过刚才叫大自然良辰美景扰乱了片刻。就是没见季墨阳,一进大院他也能回收掉自己。

    几天前同石贤汝等人喝酒时,他得知季墨阳喜欢独自一人到这条小径散步,这个信息当即深深扎进他心里。此后一连几天,他吃罢晚饭就直奔院外小径,暗暗渴望与季墨阳巧遇。虽然,他没有计划好巧遇之后说什么。但他知道,在办公室不会有什么带感情色彩的机会,只有在这,两人忽然发现对方都眷念这片山林,一下子觅到知音,就容易沟通啦。他能够天真无忌地、纯情浪漫地偎进季部长境界中去。前几次都没见到季部长。今天很实在,自己没打算看见他,而是无意中被他发现自己的。

    夏谷微笑着走近季墨阳,看出部长很快活,脸上有一种在办公室罕见的兴奋。他说部长怎么你也在这?季墨阳笑道,这里暗藏一片好地方,我没事常到这来走走,过滤过滤自己。来来来一道走,你常来这散步么?夏谷忸怩着,不,这几天天热才来。季墨阳说,其实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好看,可惜机关人从不来这,也不知道他们忙什么,吃完饭就闷家里,几个破电视剧有什么好看的?夏谷深有同感,说就是。说这里紧挨大院,但我在这从来没碰见过机关人,除了今天你。他们真是与大自然隔膜死了,对真正优美的东西一点没感觉,机关秉性把人天性窒息住了。季墨阳道,也不完全是这样,他们年轻时谈恋爱,也喜欢到这来找点风花雪月,一结婚才再不来了。忙于经营自己的小日子,把这里忘得干干净净。夏谷道,是呵是呵,如今人们都太现实了。季墨阳回忆,刘达被免职的那几年,常独自来这里闷头散步。他摸清刘达的习惯以后,也到这来散步,想制造一个巧遇,抓机会接近他。但是刘达不愿意说话。他和刘达两人就一前一后走,相隔百米,天天如此,沉默着走了有小半年之久,谁也不说话…

    夏谷不安地:“季部长,你和刘司令患难之交啊。”

    季墨阳仍自顾回忆:后来呢,他有几天没来,刘达就挂电话问他,你怎么失踪了?当天傍晚,他又陪刘达散步到这里。刘达一反常态,什么都肯说了。个人历史,战争轶事,机关秘闻…源源不断,又笑又骂,与先前判若两人。不知何故,他突然就信任他了。那段时间里,他从刘达那里知道好多内部隐情,视野大开,这大大助长他在军区机关的生存能力,他至今怀念那些夕阳下的诉说。一日,刘达说,你给我找些书看,越多越好。我想通了,一辈子没看什么书,现在有时间看书了。季墨阳遵照刘达意旨,给他送去全套《史记》、《资治通鉴》、《鲁迅全集》、《金瓶梅》…刘达大喜,说这些大厚本足够看到死为止。从今以后不干别的了,读书。省得给人家惹麻烦。几天不到,刘达将书突然退还他,一本没看。再过几天,刘达就上前线打仗去了。战后成了军区司令员,更不可能再提看书的事了。这倒便宜了季墨阳,将它们通通看完了。须知,当年那些书属于控制使用,如非刘达想看,别人是拿不到的。

    夏谷一直等待季部长主动说自己当副处长的事,等得心焦。但他一直不提只有忍着。他发现季部长今天话异常多,便猜想季部长又有什么喜事呢?言语那么自信,是不是又要升职了?…他蓦地心慌,害怕起前些天跟石贤汝聚会的事了,万一让季部长知道怎办?即使暂时不知道,早晚他也会知道。瞧他目前态势多好,石贤汝之流根本与他不匹配嘛。

    夏谷表情肃穆:“季部长,有个事我早就想向您报告,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是这样,上个星期天,石贤汝把我拽他家去,几个一块聚了聚。他们叫酒一灌,有些话不够光明磊落…”

    刚说到此,季墨阳打断:“知道知道。五个人聚会,小保姆烧菜。后来插进来个陈子雄。不瞒你说,当天晚上,你们五人中的一个,就打电话告诉我了。所以,你不必重复。这种事很正常,我还不理解吗。你那天只有一句话失实,说我办公室橱子里搁一套铺盖,并以此推论我和爱人关系如何如何,过分。那儿只有一条毛毯,是我中午小休用的。好啦好啦,我说了此事不必再提。我的习惯是:第一次,理解;第二次,谅解;第三次,三倍的还击!你还有一次失误的机会嘛,来日方长,我们彼此更了解啦不是?哈哈哈…下次他再请你,你给我照去不误。同志之间嘛,来而不往非礼也。说说笑笑,人之常情。谁也不必为此太紧张。很多事都是人为复杂。再说,你替石贤汝写的总结材料,我也看到了,很不错,比他笔头子尖锐,读了新风扑面。以后,部里的文字工作,我可要你多辛苦一下喽。”

    夏谷惶恐至极,满面羞惭。他一句也不敢解释,还不敢检讨。他突然明白,任何事都休想瞒过季部长,他毕竟从当战士起就在大院,一级级升上来,直至干到部长,几十年了,神经末梢铺满每个角落,大院里每样物体都与他息息相通。就是在忌恨他的人中间,也有一个两个因怕他而偷偷地向他献媚。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想同时偎在两阵营城墙头上,左右渔利。太傻啦,傻得不能再傻!人一傻就狂妄。应当牢牢忠于一个,死活都跟定一个,将自己无保留地交出去,好赖都是他了。以前不也是这样打算的么,怎么一碰到诱惑就沉不住气呢?这下砸了,连人格也丢了。在季部长心目中造成的损失,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说不定,副处长也泡汤了。

    “部长,我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了。我绝不饶过自己这次失足,您今后看吧!”

    夏谷很激动。季墨阳却更加轻淡地道:“不必。人哪,还是听其自然,想怎样就怎样的好。硬拧也拧不过来。当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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