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凸_113~115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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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3~115 (第3/5页)

出门槛一步,便是他早已向往的云海松涛日影和奇峰。但同时却有那无底的深渊,那飘荡的寒风,那坠落的诱惑,那四处绝无依靠面前又只是一片虚空的恐惧,使他抵死也不肯再向前跨出这最后一步。有时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呆地遐想(有人把这称作“白日梦”),也总得不到圆满的结果。比如,在电车上碰到一个自己老喜欢的女孩,想象着自己怎么大胆地跟她搭讪,居然也引得她十分钟情,在十分拥挤的车厢里,自己居然颤栗着暗中去握住了她的手,对方也在颤栗,眼神中传递的讯息是羞怯,但又肯定是欣喜。温软的。侬贴。世纪知交。清朗的。胜似有声。却微喘着。渴求。依赖。把手轻轻绕过后腰。轻轻地,仿佛一群懂事的小蚂蚁窸窸窣窣爬过。那熏衣香草般的明亮。她把头靠了过来…遐想到这一刻,总要出一个不好的结局。比如自己一抬头,那女孩身边总站着一个谭家门里的熟人,总吓得自己忙松开手,忙推开那女孩,忙向车门处挤去。有时,没有出现熟人,也会在那个女孩柔软的后背上摸到一个特别锋利的硬物,突然把自己狠狠地扎一下。有时会摸到一大把带刺的毛栗。手火辣辣地痛得无法忍受。或者挤碎了旁边一位老太太篮子里的玻璃鱼缸,那玻璃碎片飞起来,把所有的人都划伤,引起一片惊呼。混乱。那鲜红的大眼睛金鱼在所有人的脚边蹦跳,像河豚似的,把肚子胀得老大老大,整条鱼也一下变得像一条小牛那么大,然后化作一股非常非常粘稠的汁液,在车厢里漫延,使你完全迈不开步去,挣扎不动…而这时,那女孩的脸往往就变得很陌生很可怕很哀伤很畸形…以至很丑陋…

    但这一切,跟三十多岁有何关系?我晓得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三十多岁又怎么了?谭宗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喊,脸色也就一刻比一刻地红紫。用一种绝少出现的神色(委屈?惊愕?忿恨?怨嗔?抗辩?)盯着宋邦寅。

    “哎呀,侬老兄也是的。我不过就这么一说。至于要这样顶真嘛。”宋邦寅尴尬地一笑。另两位则忙向他做手势,让他不要再出声,由着谭宗三发泄一下。而谭宗三居然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西服外衣,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十岁,对他来说是个重负。

    所以有时他很怕春天。

    春天来临,他知道自己又得长大一岁。

    所以他有时很喜欢冬天。冬天他可以把自己“自闭”起来。“自闭”了,也可以不对任何“社会舆论”负责。

    但是,既然冬天已经来临,难道春天还会长期徘徊吗?

    那天,母亲又一次提到他的这“三十三岁”他竟然失控拟地冲到母亲面前,大叫:“侬不要讲了!不要讲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躲回迪雅来。他知道应该认真跟周存伯谈一谈。在这件事上,他掌握着充分的主动权。也应该把陈实和大然找到一起来交换一下双方的看法。协调一下这两人的关系。在这方面他掌握着更大的主动权。包括经易门问题。可以撤换他。但也应该跟他讲清楚自己为啥要撤换。我撤换侬,不等于说,侬就不是一个好干家。只不过在我身边做,不适合。我们两个脾气不对路。强扭在一起,双方都“痛苦”当面把话讲清楚,再摆上几桌,宴请一下,发表一篇欢送词,当众赞扬他几句多年来对谭家的“贡献”然后宣布加赏给经家一笔丰厚的退职金。一封烫金彩印的推荐信。感谢信。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做漂亮了。把所有的“句号”都画圆了。他知道谭家门里不少老太太长时间来不怎么“看得起他”在背后,总在嘀咕他。他知道这些老太太和老老太太并非“儿戏”除了他自己的母亲和许家两姐妹,其余的那些,每个人背后都连带牵涉到上海商界或政界一股不能小看的力量。(她们的家庭亲戚朋友直系旁系娘家舅家…有的还连到北平南京。)她们要捏在一起发难,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能给谭家制造一种难以逾越的困境。他知道她们早就把自己看作是“谭家人”了。她们并没有别的奢望,只想得到必要的尊重。尤其是谭家当家人的尊重。只要能得到这一点,她们就会竭尽一切努力来维护你这个当家人。而要让她们感受到你的尊重,并非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定期看望。间隔问候。中秋重阳年节的聚餐。各人寿诞的庆贺。实施什么重大举措前或发生什么重大事情后给于适当的通报。也就如此了。很难吗?不难。他想不到吗?他都能想到。但他总是觉得,不着急。何必呢。有时,他宁愿急着去看玻璃房里刚刚绽开的“蝴蝶兰”也不肯先去筹划这些“大事”

    他还是有点怕。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得成。他总是有这样一种侥幸心:也许不这么做,也能过得去。能过得去吗?也许过得去。也许过不去。过得去…过不去…他总在这种犹豫来犹豫去的惶惑中…冬去春来。

    雪化了,会变成什么?

    一个小学生答道,会变成桃花杏花和梨花。

    您说对吗?

    114

    后来的几天,母亲果然没再来“搅扰”又过了几天,母亲让她身边的那个娘姨来叫他,说是请了几位医生朋友到“将之楚”楼里来吃饭,要他去陪一陪。但实际上,他感到,母亲是请了几位医生给他“会诊”来了。他一到,母亲就找了个借口走了,并且把身边的那两个娘姨也叫走了。他再仔细一看,今天来的,全是泌尿科和男科的医生。“老夫人讲,侬有点不方便…叫我们来帮侬看看。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也是这方面的专家。”说话的那一位医生,是谭宗三的一个熟人。其他几位都没有见过。“这位家传研究男科。后来还出国去学了两年心理学。今朝侬尽可以放开了跟我们谈。只要侬感到自己在某方面有某种不方便,都可以谈。”

    “要我谈啥情况?我有啥不方便?”谭宗三已经有点猜到母亲想干什么了。但当着那几位医生,不好发作。

    “这个…这个…”几个医生互相之间打量了一眼。最后还是由那个熟人医生继续做他们的“发言人”他说:“听老夫人讲,侬在寻女朋友方面,有点啥障碍…”

    “啥障碍?”谭宗三不动声色地问。

    “心理方面…或者生理方面…侬都可以跟我们谈一谈…”

    “啥人跟你们讲我跟女人交往存在心理或生理方面的障碍?”

    “这个…这个…”

    “应该付你们多少出诊费?”

    “宗三,侬这个…讲到哪里去了?”

    “应该付你们多少出诊费?”谭宗三继续不动声色地追加了一句。斩钉截铁地问。

    “出诊费的问题…老夫人会跟我们结账的…”

    “那好。假如没有别的事体,就不耽搁各位了。阿要帮各位叫一部出租?”

    “不用不用。”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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