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两侧_井中男孩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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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中男孩 (第9/11页)

楼,看见楼梯拐角处有扇安全门。安全门到底是什么玩意我有点好奇。我把门推开一看,门里猛地跳起一对男女,原来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像弹簧一样弹开了。等我看清他们的脸想蒙上眼睛已经晚了。安全门已经自动闭合,我的脑袋像爆米花一样涨大,拔腿跑下了楼梯。我不知道灵虹和老皮有没有看见我,反正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们。这种巧合是上帝安排的恶作剧。我想那两个混蛋为什么要跑到百货公司的安全门里去偷情?为什么偏偏要让我撞见?这倒霉的季节里人都疯了。我苦思冥想的主要是灵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她从我身边逃到水扬那里又从水扬那里跑到老皮怀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走出百货公司看看雨下得小了,去追夏雨追到"康乐"又折回学院把门关上想那些事。一直想到第二天早晨老皮来了。

    老皮走到我的图书馆里,一句话也不说,坐在我对面的折叠椅上轻轻地喘气。"安全门里不安全。"我看着他的眼睛说,"知道吗?世界上就没有个安全的地方。"

    老皮的眼皮跳了跳,一句话也不说。

    "我父亲说,如今的纯洁少年们都在学习做一条现实恶棍。这话可以作语录向全国发布。"

    "你别教训我。"老皮突然抬起头,"你就是一条现实恶棍。""是啊,我就是。"我叹口气说,"说吧,你今天想跟我聊什么?""什么也不想聊,我来要回灵虹的裙子。""裙子?你想要回灵虹的裙子?"

    "你一定得给我。你明白这个道理。"

    "要不给你会捅我刀子吗?""会的。""那就给你吧。"我跑到小屋里打开箱子,看见那条藕色裙子叠得好好的散发着灵虹以往的馨香。我把裙子哗地抖开时觉得脑子里的神经噼噗噼噗发生位移,不对劲了。我笑着把裙子从我的头上往下套。套好了我在窗玻璃上发现自己变得怪模怪样,就像西方电影里站在街头拉客的男妓,我哈哈大笑着冲出去,对着老皮扭胯送臀,来了一段迪斯科。我意识到这一切完全不对劲了,但我忍不住要疯。老皮先是愣愣地看着,紧接着他跑过来,拉扯着那条裙子,"快脱下来,你他妈快脱下来!"

    "让我穿穿,让我穿穿。"我笑得喘不过气来。"别恶心人。"老皮朝我胸口顶了一拳,"你快脱下来!"在图书馆里看书的学生都拥过来看热闹,我有点清醒了,我把灵虹的裙子一点一点往上翻的时候,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疲乏。我这辈子没做过任何出洋相的事,今天却当那么多人面出了天大的洋相。我想这不能怪我,全要怪这个倒霉的季节。碰上这个季节你不发发疯行吗?

    老皮接过灵虹的裙子嘴唇颤抖着,脸色灰白。我不明白老皮为什么要这样气愤,我穿灵虹的裙子关他什么屁事。"李彤,我再也不想见你了。"老皮仰起灰白的脸对着天花板说,说完他就抱着灵虹的裙子走了。

    "随你便。"我说,"这世道,谁还想见谁?"看来我跟老皮的深厚友情到此结束了。结束得莫名其妙但又合情合理。一切都是因为女人。我想这也没有多少深奥之处,试想没有了那些惹事生非的女人,男人怎么过日子?所谓的男人就这么回事。就这么回事。

    十二

    馆长对我说,暑假快结束了,你不能再住在图书馆里了,你每天搞得深更半夜的教职员工都看着你,影响不好,快搬回去吧。"再住几天吧。"我说。再住几天是想干什么我也不清楚。也许我是想把《井中男孩》写完了再搬回罗家小院的鸡鸭猪狗世界去,也许我想在好景将去的时候再和夏雨在长桌上欢乐几场,这些想法都不宜公开。更难说清楚的是我怕回罗家小院了,我怕重温那里丝丝缕缕的爱情痕迹。现在让我独自躺在那个零乱的房间里,恐怕我会难受得重犯手yin毛病。我很害怕我的毁坏一切的性冲动。

    我开始有了一种紧迫感。我想在最后几天里把《井中男孩》写完。但是有许多种结尾都不能让我安心。我已经彻底把德国佬斯蒂芬·安德雷斯踢到一边。我想自己给井中男孩创造一个结局。有一天夏雨走进图书馆的时候,我像大文豪巴尔扎克那样对她说:"他死了。""谁死了?""我小说中的人物。井中男孩死了。"

    "去你妈的井中男孩。"夏雨突然把脸凑到我耳边,"告诉你这个月我月经没来。""月经没来是什么意思?"

    "你真不懂还是装傻?"夏雨伸出尖长的指甲狠掐了下我的耳朵,"听着,你让我怀孕了,你这个混蛋。""那怎么办?"我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想倒霉的事情结了伴来啦。我以前一点不知道怀孕是这么容易的事。"别慌呀。"夏雨看着我又转怒为笑,"你怕什么?又不是你怀孕。我有办法。"我拚命摇着头。这时候我又从夏雨身上从图书馆污浊的空气里闻到那种灾难性的铁锈气味。这种气味让我昏昏沉沉。我看着桌上的小说发呆,不知道夏雨是什么时候走的。夜色渐浓,图书馆沉入一片黑暗中。我听见窗外那只一年四季都会滴水的水管又在汩汩鸣响。许多昆虫在学院的山坡上唧唧地唱歌,它们都很快乐很坦然。而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我觉得再过几天我可能要出什么大事了,我可能要像井中男孩一样死于自己之手了。

    那一夜我没有睡觉。我把《井中男孩》写完了。我最后还是让男孩掉到了井中。当我搁下笔的时候重温了当年掉在水井中的感觉,冰凉的让人窒息的井水从四面包围了我,我想从中跳出来,但有一种神力发自井底,它势如千钧地拖住了我的身体。我觉得我已经像井中男孩一样死去了。我等待天亮。黎明时我挟着《井中男孩》从学院紧闭的大门上爬出去,搭上了头班公共汽车。我去找一个有过两面之交的文学编辑。我准备把他从被窝里拖起来读这篇小说。这一切一定要快,一定要快,否则我的精神快支撑不住了。

    《井中男孩》的结尾

    从春天开始,家里人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监视着我。他们只要看见我朝井边去,就从后面冲过来抱住我。我说,"我去看看井里的男孩。"他们说,"别去,不准再去了。"我被拖到那张会摇晃的小床上睡觉。父亲对我说,你病了,病了就要睡觉。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去看井里的男孩过得怎么样了。我一点也没有病。但谁也不听我的话。他们把门窗都反锁上了让我养病。整整一个春天快过去了。我在床上听见了雁过长空的声音,闻见了院中花草的馨香,但是我不能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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