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寺_第二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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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7/8页)

病可真不小啊。

    随着薛嵩的口令,那些兵站起队来,队形像一条蚯蚓。因为盔甲里太热,薛嵩无心把队伍整理好,想早点走──真要去整也未必整得动。那个年老的妓女浓妆艳抹,站在马前,用扇子着脸,拖着长声吟道:早早得胜归来。这既不是军规,也不是礼仪,而是营妓的传统。薛嵩很感动,同时把戴着头盔的头转到年轻的营妓所居的房子,看到她在门廊上,倚着柱子站着,什么都没有穿,也没戴假发;既裸露着整个身体,又裸露着娃娃式的头,表情专注。发现薛嵩在看她,她就挺直了身子,朝他飞了一吻。薛嵩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或者因为他已准备出征,不便懂得,所以装作不懂。这种表示远不能令人振奋。后来他们就出发了。

    当这队人马从寨子中间通过时,有一粒石头子打在薛嵩的头盔上。他朝石头来的方向转过头去,看到红线站在路边。她做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右手横擎着一把长刀,刀口朝外;左手掌向下按着,正好在自己阴毛的高度上,与此同时,她横向跳动着,嘴里“嘟嘟”地叫。这是苗族人挑战的姿势──如果你是个苗族人,见到这个姿势不上前应战,就是承认失败──但薛嵩不知道这些,他径直走开了。红线也不知道薛嵩不知道这些,她收起了长刀回家去。她甚至还觉得薛嵩很大度,有点感动了。

    看来,我的故事写了很多年还没有写完,我找来找去,找到的都是开始,并无结束。我猜是因为有很多谜一样的细节困惑着我。比方说,这个故事为什么要发生在亚热带的红土山坡上。那里有一种强迫人赤身裸体的酷暑,红土也有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颜色。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诱惑,使我想要脱掉衣服,混迹于这团暑热之中。但真的混迹其中,我又会怀疑是否真的有好感觉。我虽然瘦,但也很怕热。还有红线,她的皮肤是古铜色或者是橄榄色的。当她呆在凤凰寨的绿荫里时,就和背景混为一体。因为这个缘故,她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红丝带。我很喜欢这女孩,但我也怕人拿刀坎我,所以假如她对我嘟嘟叫,我马上就缴械投降。还有那个小妓女,她的眼睛很大,虽然是长脸,但有一个浑圆的下巴,站在一个男人面前时,不会用手掌去抚摸他的胸膛,却会用手背去触他;但面对勃起的男性生殖器时,却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拿。我也喜欢她。我决不会打她。还有内心阴暗的老妓女,时而暴躁、时而压抑的薛嵩──这两个人我一点都不喜欢,尤其是后者。要是我,就决不把他们写成这样。你大概从这个故事里看出了一点推理小说的痕迹。这种小说总有一个谜,而这个谜就是我自己。这个故事会把我带到一个地方,但我还不知道那是哪里。

    在我的故事里,薛嵩出发去打苗寨,出了寨子,他发现身后跟了几十个人,他可没指望会来这么多。所以他很是感动,觉得这些兵还不坏。当然,这些兵不像他那样武装整齐,谁也没穿铠甲,有些人拿了藤牌,有些人拿了根棍子,有人拿了把长刀。还有人什么都没有拿,他们的队伍在路上漓漓拉拉拖了很长,根本就不像要打仗的样子。薛嵩问那个赤手空拳的人为什么空着手,那人笑了一声,答道:空着手逃起来快些。这种答案能把任何统帅气死,但薛嵩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一点都不生气,他还说:带什么无关紧要,来了就好。但他可没想到这些兵都在背地里合计好了,只要苗人一出来应战,就把薛嵩押到前面和苗人拼命。等到苗人把薛嵩杀死,他们马上就和苗人讲和──这件事并不困难,他们和苗人是姻亲嘛。此后这寨子就是他们的了。从这个情况看来,薛嵩不大可能从山上活着回来。但事有凑巧,出了寨子不过五里地,他就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这原因很简单──中了暑。当时气温有四十度,穿上好几重铁皮,跑到太阳下去晒,不可能不中暑。这就打破了雇佣兵们的计划,他们只好把他扶在马上驮了回来。在此之前,他们也合计了好久,讨论要不要把薛嵩丢在那里,结论是:不把他弄回来不好交待──当然是不好向红线交待。红线是酋长的女儿,最好别得最。他们把晕倒的薛嵩载回家里,扔到竹楼门口,喊了红线一声,就分头回家去了。现在薛嵩和红线在一起,整个故事当然就按红线的线索来进行了。

    如前所述,红线一听说薛嵩嘴里说出“苗子”就和他翻了脸,用刀来劈他,而且还舞着刀追赶薛嵩,但是追到院门口,看到有些木柴没有劈好,就劈起柴来;劈了一会柴,又想起薛嵩要去打她的寨子,就赶出了向他挑战,见他不应,又回家去劈柴。就这样往返奔走着。这说明她年纪虽小,但还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人,心里是有活儿的;还说明她没把薛嵩和他那几个兵看在眼里──苗寨里人很多,而且人人都能打仗,他们去了以后,很快就都会被打翻在地。我们说过,红线是酋长的女儿,地位尊贵。她觉得因为她,也没人敢杀薛嵩,就是揍他也会有分寸;所以她既不为苗寨、也不为薛嵩cao心,她可没想到薛嵩会在路上中暑。

    家里有一件事,薛嵩和红线都没有想到:早上向薛嵩行刺的刺客并没有跑掉,他就躲在附近的树丛里,等到家里没有人了,他就溜了出来,打算潜进竹楼,找个地方躲起来,以便再次行刺,但刺客也有没想到的事,就是后园里木瓜树上的马蜂窝。那些马蜂早上就发现园里进来了生人,但因为露水打湿了翅膀飞不起来,就没有管这件事。到了将近正午时分,它们的翅膀早就干了,此人又从木瓜树下经过,那些有刺的昆虫就一轰而起,把他团团围住。那位刺客想到了跳进水塘去躲避,水塘又近在咫尺,但已经来不及了,这种热带的野蜂螫人实在厉害。总之,红线回家时,看到野蜂在飞舞,木瓜树下倒了一个人,已经休克了。从他携带的利刃来看,正是早上那位刺客。红线就取来薛嵩吊guitou的就便器材,把他捆了起来,然后把他拖到竹楼底下,用芭蕉叶子把他遮住,不让马蜂再螫他。然后她跑上竹楼,给自己弄了点饭吃;又跑下来,撩起芭蕉叶子,看那个昏倒的人。那人没有要醒的意思,只是像水发的海参那样在胀大。红线觉得这是个好现象,人被螫以后,长久的晕迷不是件坏事。倘若立刻醒来,倒可能是回光返照。当然,他也可能醒过来,但装作没有醒,在转逃走的主意。这也不成问题。因为他被螫得很重,已经跑不了啦。红线看清了这一点,又爬上竹楼去玩羊拐。但马上又跑回来,撩开芭蕉叶子,跨在那男人身上,用热辣辣的尿浇他,并且说道:“大叔,你别见怪,尿可以治虫伤啊。”这句话用汉语和苗语说了两遍,谅他一定可以听懂。然后她把此人盖好,又回楼上去玩。过一会她又回来,喝斥那些飞舞的马蜂说:去!去!回窝里去!又过了一会,因为天气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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