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温泉_下篇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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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篇 (第8/12页)

纸透出的朦胧灯光却有些月光的味道。池子很小,隔着一道严密的篱墙,伴着活泼的撩水声传来女人压低了的笑声。我学着别人把店伙计送来的小毛巾浸热了搭在额头上,然后,每个人面前的水上都漂起一个托盘,里面有鱼生、寿司和这家店特制的小糕点,然后是一壶清酒。清酒度数不高,但有了酒,就有了气氛。隔壁又传来活泼的撩水声,我对陪同横川先生说:“隔壁有女人?”

    他笑了,啜一口酒,看看那堵墙,说:“都是些老年人。”

    而这确乎就是川端康成曾经沐浴并写作的温泉中的一个。在温泉山庄的陈列室里,便张挂着他字迹工整的手迹,那是他一本小说的名字:花之圆舞曲。

    大家想起了黑井谦次先生的话,于是都压低了声音笑起来。

    当大家再次沉默时,我想起了自己在草原上第一次沐浴温泉时的情景。

    心里有气的县长大人坐在岸上猛吃海喝,我自己泡在水里,乡政府的人不吃也不洗,他们在费力琢磨县长跟他远道带来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奇怪关系。所以,我从水里伸手要一瓶啤酒的时候,也就要到了啤酒。其实,那只是要借机掩饰心里的不安。后来,温泉水和啤酒的联合作用,很快就让我心情放松下来。我不就是拍了些姑娘裸浴温泉的照片吗?更何况,他们还不能确定我们拍了照片。县长带着些怒气吃喝完了,回过身对我说:“泡够了吗?”

    我穿上衣服,大家便上路了。乡政府的北京吉普紧紧地跟在我们车屁股后面,经过镇子的时候,贤巴对司机说:“不停了,回县上去。”

    司机一轰油门,性能很好的进口越野车提速很快,我们的车子后面扬起大片的黄尘,把那个镇子掩入了尘土。镇子上有两个姑娘把她们的美丽的身体留在了胶卷里,把她们某种自己也难以理解的渴望留在了我的心上。乡政府的吉普车又在尘土里跟我一段,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副县长吐了一口气,说:“他们肯定是呛得受不了了。”

    司机没心没肺地说:“也许这样能治好他的气管炎。”

    副县长有些恨恨地说:“他的管理能力太差了,哼,乡上的干部不上班出去野餐。”

    他这些话使我心里的不安完全消失了:“好了,县长大人,我叫了两个姑娘,准备拍几张照片,也不至于把你冒犯成这样。”

    他哼了一声。

    我的话更恶毒了:“你是不是草原上的皇帝,这些姑娘都是你的妃子?”

    他说:“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工作,你们这些臭文人,都来找落后的证据。”

    “人在温泉里脱了衣服洗澡就是落后吗?”

    “女人洗澡男人都要守在旁边吗?”

    我真还无法回答,便转脸去看窗外美丽的草原。眼睛很舒服,耳朵里像飞进了许多牛蝇嗡嗡作响,副县长同志滔滔不绝地讲着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讲得自己脸上放光。

    我说:“你再作报告,我要下车了。”

    他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说:“知道吗,小子,过了这么多年,你的臭毛病一点都没改变。”他叹了口气“本来,我们要新成立一个旅游局,开发旅游,我把你弄来想让你负点责任,想不到…唉,你就是往宣传栏里贴照片的命。”

    “你让我下车。”

    “会让你下车的,不过要等回到了县上。不然的话,你回老家又会说,贤巴又让你受了委屈,狠心的贤巴把你扔在草原上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其实,寨子里那些人懂得什么,他们说什么我才不在乎呢!他们从来不说我好话,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活得比谁都体面!”

    我与贤巴重建童年友谊的努力到此结束。这是令两人都感到十分沮丧的事情。只是,自认是一个施与者的贤巴,沮丧中有更多的恼怒,而我只是对人性感到沮丧而已。

    更何况,我并不认为,我没有在别的地方受到人性的特别鼓舞。

    第二天早上,我离开了草原,副县长同志没有来送别。车子奔驰在草原上,我的心情又开朗起来。我没有因为与这个县将要产生的旅游局长或副局长的宝座擦肩而过而若有所失。而因为草原美景,因为汽车快速奔驰而带来的快感而高兴起来了。

    同时,我心里有些急切,快点回到单位,紧紧锁起暗房的门,把那些彩色胶卷冲洗出来。事实也是如此,回到州府已经是黄昏时分,这天是周六,很多人在街上散步。我把自己关进暗房,cao纵板上灯光闪烁,药水刺鼻的味道使人新鲜,洗印机嗡嗡作响,一张张照片被吐了出来。这下,我才感到了沮丧。两个姑娘远没有当时感觉的那么漂亮。那些诱惑的声与色,那些不可逼视的光与波都消失不见了。照片上的人除了笑容有些生动之外,就是一团团质感不强的rou团而已。

    我收拾好东西,走到街上,心里有些茫然若失。夜已经深了,街灯一盏盏亮向远处,使镇子上短促的街道有了纵深之感。两家歌厅里传来声嘶力竭的歌唱。街上的槐花还开着,但刚刚开放时那浓烈的香气已经荡然无存了。细细的夜风吹来,很多有些枯萎的花瓣便飘落下来。我躺到床上时,身上的一些花瓣就落在床前。

    我躺在床上说:“花脸啊,你骗我,温泉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好。”只是我不清楚这话是清醒时说的还是在梦中说的。

    如果是梦,我怎么没有见到贡波斯甲。

    如果不是梦,我再怎么伤心也不至于说这没有用处的话。

    照片上的女人没有画册上那么漂亮,是因为她们并不上相,加上我的手艺也不及那些大师。温泉不是花脸所讲的温泉,是因为时代变了。这是贤巴副县长说的。

    我把那些照片封装在一个大纸袋里,塞在文件柜里边一个抽屉里锁了起来。有关那个遥远温泉的想像与最初的记忆也一起封进了那个纸袋。我给那个抽屉多加了一把锁。

    对我来讲比较容易的是,我与童年朋友贤巴的相互遗忘。但是,他好像不愿意轻易被人忘记。这是一个比较糟糕的情况。第二天上班,同事们便问我,什么时候离开去高就草原县的旅游局长?馆长还对我说,可以把小城里的橱窗腾出来,专门作一期某县的旅游景点宣传专刊。照片就用我这一趟拍回来的东西。

    关于这个问题,我不好对馆长多说什么。

    馆长说:“这是馆里对你高升表示一个意思,你知道,我们这种单位也就只能做这么大一个人情。”

    我告诉馆长,我不会去当什么子虚乌有的旅游局长。

    馆长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说:“窝在我手下,是委屈你这个人才了,本来,我准备向组织上反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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