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_第18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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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节 (第3/9页)

历历在目,而夜色逐渐向山顶升去。山下夜莺在唱歌,山上老鹰在呜叫;花楸树在山谷里开花,白雪在山顶闪烁。按照传统,由迦太基人建造的城堡屹立在陡峭的山坡上,下面是岩石上开凿的凸角堡。那里,岩石中加进了个人①的仇恨,那种仇恨比一切障碍更加强大。人类的报复心压在自由民族的头顶上;这个自由民族在其他民族沦为奴隶并且抛洒鲜血时才能缔造它的伟业。

    ①指汉尼拔(Hannibal,公元前二四七—前一八二),迦太基人,古代最伟大的军事统帅之一,终生与罗马共和国为敌。

    我在天蒙蒙亮时出发,下午二时到达塞尼山脚的朗勒布尔。进村的时候,我看见一位农夫手里抓着一只鹰;一群人无情地扑打那只鸟中之王,欺侮它年幼和无力反抗。高贵的孤儿的父亲和母亲被杀害了,有人提议将鹰卖给我,但在我释放它之前,雏鹰已被虐待致死。当时,我想起未成年的路易十七;此刻,我想起亨利五世:衰落和苦难来得多么快呀!

    我们开始攀登塞尼山,抛下将我们引导到山脚的阿尔克河。在塞尼山的另一侧,我们越过杜瓦尔河进入意大利。河流不仅是“会走的大道”——像帕斯卡所说的,它还给人们指引道路。

    当我头一次登上阿尔卑斯山山顶的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我好像那只同我一道穿越冰冻的山顶的云雀,它在唱过平原的歌谣之后,突然坠落在雪堆里,而不是下山寻找成熟的庄稼。一八二二年,这座山在我心中唤醒的诗篇,相当准确地表达了一八○三年在同一地点我心中激荡的感情:

    阿尔卑斯山呀,

    你没有我的遭遇!

    时光对于你无能为力;

    曾经压在我头上的岁月

    在你额上只留下轻微的痕迹。

    我满怀希望,屏障,

    广阔的前景像地平线

    展现在我眼前。

    意大利在我脚下,

    世界在我前面!

    这个世界,我真的深入其中了吗?哥伦布在发现新大陆之前,是神灵指引他到达他日思梦想的土地;伽马在途中遇见飓风。这两个伟人当中,哪一个预示我的前途?本来我一心向往的,是以辉煌的成绩使我默默无闻的一生变成荣耀的一生。你们知道最早埋葬在美洲的欧洲人是谁吗?是斯堪的那维亚人比奥纳:他在文兰登陆时丧命,被同伴们埋葬在一个岬角上。谁知道这一段掌故?谁知道他的帆船在哥伦布的帆船之前到达新大陆?比奥纳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岬角上长眠,而一千年来,我们在北欧诗人用现在无人讲的语言所写的传说里,才知道他的名字。

    从塞尼山到罗马——米兰和罗马

    旅行开始时,我的方向与其他旅人相反。在发现欧洲古老的都市之前,我发现美洲古老的森林。我来到欧洲各个古都的时候,由于一场新的革命,它们正在同时经历新生和死亡的过程。米兰被我们的军队占领着;人们正在拆毁那座经历过中世纪战争的城堡。

    法国军队驻扎在伦巴第平原上,好像一个军事殖民地。这些高卢来的外国人戴着警察的橄榄帽,在他们的圆鼓鼓的上装外面佩着马刀,好像没有拿镰刀的殷勤而快乐的收割者;在他们周围,各处有他们的伙伴放哨。他们搬动石块,推动火炮,驾驶马车,修盖库房和草棚。马匹在人群中跳动着,转动着,竖起前蹄,好像正在同主人嬉戏的狗。在这武装的集市上,意大利妇女在她们的露天货摊上出卖水果:我们的士兵将他们的烟斗和火镰送给她们,好像他们的蛮族祖先对他们的心爱人说:“埃尔吉娜,我亲爱的妻子,我,福特拉,厄贝尔的儿子,法兰克人,为了对你的美貌表示敬意(inhonorepulchritudinistuoe),我把我在松树区的住宅送给你。”①

    ①引自一部八世纪的著作:《嫁妆的置办》。

    我们是与众不同的敌人:最初,人们觉得我们有点放肆,有点放荡,有点不安分;但我们刚转身,人们就怀念我们了。法国兵活泼、风趣、聪明,帮他们的房东干活,做家务:他像穆瓦兹帮助马迪昂的女儿一样,打井水,驱赶牧人,带羊羔去洗澡,劈柴,烧火,帮助做饭,抱孩子或哄摇篮中的婴儿入睡。他的善良和他的活泼使一切充满生气;人们习惯将他当作家中的一员。鼓一响,当兵的马上跑去抓起火枪,离开茅屋,留下房东的女儿在门槛上哭泣。可是,在他进入荣军院之前,他不会再想起这间茅屋。

    我经过米兰时,一个觉醒的伟大民族睁开了眼睛。意大利走出梦境,记起她的精神,好像记起她的神圣的梦:这种精神对于正在复兴的我们的国家是有益的,它在我们的困窘中,给我们带来横跨阿尔卑斯山的大自然的伟大;这位奥索尼乌斯①是在对举世闻名的祖国的崇高回忆中,在艺术杰作的熏陶下长大的。奥地利来了;她重新给意大利人套上枷锁,她迫使意大利人重新回到棺材里。罗马重新沦为废墟,威尼斯回到大海。威尼斯陷落了,用它最后的微笑给天空增添异彩;她以迷人的姿态躺卧在她的波涛之中,像一颗不会再升起的星辰。

    ①奥索尼乌斯(Ausonius,约三一○—约三九五):拉丁诗人兼修辞学家,生于高卢。

    米拉将军是米兰驻军司令。我给他带来巴兹奥希夫人的一封信。我同他的副官们一道度过了白天:他们并不像我的同伴们在蒂永维尔城下那么穷。法国式的礼貌在战场上再现了,试图证明它继承了洛特雷克②时代的传统。

    ②洛特雷克(Lautrec):路易十二和弗朗索瓦一世时期的法国元帅。

    六月二十三日,我在梅尔齐先生家中出席一个盛大的晚宴,庆祝米拉将军的一个儿子接受洗礼。米拉先生认识我哥哥;内阿尔卑斯山共和国副总统举止优雅;他的住宅好像一个世代相传的王公的府第:他对我冷漠而有礼;我对他的态度同他都对我的态度完全一样。

    我于六月二十七日晚,即圣彼得节的前两天,到达我的目的地。圣徒们的教皇在等候我,就像我贫穷的保护主以后在耶路撒冷接待我一样。我沿着佛罗伦萨、希埃内、拉迪科法尼一路过去。我急于拜访菲舍即将接任的卡科尔先生,而我将取代阿尔托先生。

    六月二十八日,我奔波了一整天。我匆匆忙忙,看了一眼科里载先贤祠,图拉真圆柱和圣昂热城堡。晚上,阿尔托先生带我到圣彼得广场附近的一栋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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