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_第08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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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节 (第1/14页)

    第08节

    波拿巴在圣赫勒拿岛认为我在根特出了大力,我不知道他这番见解是从何得来的:他虽然把我的作用看得过大,但至少在感觉上对我的政治才干作出了评价。

    根特百日续篇——不发愿修女的修道院——我受到怎样的接待——盛宴——德?夏多布里昂夫人到奥斯坦德旅行——安特卫普——一个口吃的人——一个英国少女之死

    在根特,我尽一切可能避开阴谋;我生性厌恶那些阴谋,觉得那些阴谋卑鄙可耻;因为,在我们平常的灾难深处,我看到了社会的灾难。我躲避游手好闲的家伙和乡下佬的地方,就是“不发愿修女修道院”:我跑遍了那个小小的女人天地,里面的女人都披了面纱,或者包了头巾,做着各种教会的活儿。那个地方安静,其位置就像非洲风暴边缘的沙洲。在那里,我的思想没有产生任何不和谐的地方,因为宗教感情是那样崇高,再重大的革命也不可能不熟悉:上埃及的孤独隐居者,还有摧毁罗马人世界的蛮族,都不是不协调的事实和互不相容的存在。

    我作为《基督教真谛》的作者,在修道院里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不论我走到哪儿,只要在基督徒中间,那些本堂神甫就来迎接我,然后那些做母亲的就领着孩子来见我;那些孩子就背诵我写的《初领圣体》那一章。接着就来了一些不幸的人,他们告诉我,我有幸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好处。我途经一座天主教城市的消息被人当作传教士和医生途经该城的消息传扬出去。我被这种双重的名声感动了:这是我保留的惟一有关自己的愉快回忆;至于有关我个人和名声的其他回忆,我并不喜欢。

    奥普斯夫妇经常请我去他们家吃饭。这对可敬的父母身边有三十来个子孙重孙。在柯邦斯先生家,有一场盛宴请我参加,盛情难却,我只好接受。这顿饭从午后一点吃到了晚上八点。我数了数共有九道大菜:开始上的是果酱,最后上的是排骨。只有法国人才知道有条有理地吃喝,正如只有法国人才知道怎样写书一样。

    我的部长职务把我留在根特。德?夏多布里昂夫人没有我这么忙,就去奥斯坦德观光。一七九二年我就是从那儿登船去泽西岛的。当年我从那些运河下海,流亡异乡,病得要死,后来我流亡国外,仍在那些运河边散步,不过身体健康:我一生中总有一些奇闻!第一次流亡的贫困与快乐又在我的头脑里复活;我想到了英格兰,想到了那些患难伙伴,想到了我以后还会瞧见的那个夏洛特。谁也不像我,在忆起一些影子时,便给自己创造出一个真实的社会。达到了我记忆中的生活同现实生活的感觉合并为一。有些我从未挂念过的人,死后反倒进入我的记忆:好像只有去坟墓走一遭,才能成为我的伙伴似的。这一点使我认为自己已是死人。在别人认为是永诀的地方,我却认为是永远的团聚。某个朋友辞别人世,就好像是来到我家居住;他不会再离开我。随着当今世界渐渐退隐,过去的世界又回到我身边。如果当今一代瞧不起年老的几代,他们在涉及我的事情上便会白费气力:我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我的金羊毛勋章还不在布吕日①,德?夏多布里昂夫人没有替我把它带来。一四二六年,在布吕日,有一个叫让②的人发明或者改进了油画技艺:让我们感谢让?德?布吕日吧;他的方法要是没有宣传出来,拉菲尔的杰作今日都会褪色,变得模糊不清。佛兰德画家是从哪儿采光,来照亮他们的画作的?希腊的哪道光束偏离了方向,照到了巴达维亚海滩?

    ①金羊毛荣誉勋位团是一四二九年在布吕日建立的。夏多布里昂只到—八二三年才得到该勋章。

    ②即下文提到的佛兰德画家让?德?布吕日(一三八六—一四四○)。

    在奥斯坦德游览之后,德?夏多布里昂夫人跑了一趟安特卫普。她在那儿的一座公墓里见到了用石膏雕塑的炼狱里的灵魂,它们身上乱涂着烟薰火燎的颜色。在卢万,她给我领来了一个口吃的人。那是一个博学的教授,专程来根特看看我妻子的丈夫这样一个不同凡响的人物。他对我说:“著著…著名的…”他表达不出颂扬之意。我请他吃饭。这个研究古希腊的学者喝了几杯柑香酒以后,舌头放开了。我们开始赞扬修昔底德的功绩。酒使我们觉得他像水一样清澈。由于长久与客人对话,我想我最终说起了荷兰话;至少,我已经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了。

    德?夏多布里昂夫人在安特卫普的客店里凄惨地住了一夜:有一个英国少妇,刚刚生过孩子,在那里离开了尘世;她哼哼唧唧了两个钟头,接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最后的呻吟消失在永恒的静寂之中,一只听不懂她的话的耳朵勉强听到这些。这个孤独的,被人遗弃的游魂的叫喊,似乎为滑铁卢即将传来的千万个死者的叫喊拉开了序幕。

    根特百日续篇——根特罕见的运动——威灵顿公爵——御弟——路易十八

    当时成群的外国人涌入根特,使根特变得热闹,不久,这些外国人撤走了,根特惯有的清静变得更为明显。一些比利时和英国的新兵在广场上、在散步场所的树下学习cao练。一些炮手、器材供货商、龙骑兵在把炮兵的辎重物资和牛马弄上岸。那些马匹悬在帆布带上,人家把它们牵下船时,它们仍在空中挣扎。卖酒食的随军女贩子背着大包小袋,牵着孩子,拄着丈夫的步枪走下船来:这些人也不知为什么,也不为丝毫利益,就去赴波拿巴为他们设下的毁灭性的约会。人们看见一些政治家沿着一条运河,在一个一动不动的钓渔人周围比划着手势说话,还看见一些流亡者在匆忙奔走,从国王行宫走到御弟的住所,又从御弟的住所赶到国王的行宫。法国的掌玺大臣德?昂布莱先生穿着绿礼服,戴着圆筒帽,臂下夹一部旧小说,前往枢密院修正宪章。德?莱维公爵趿一双开了边,露出脚趾头的拖鞋去上朝,他是个勇士,堪称阿喀硫斯再世,打仗时脚跟负了伤,所以只能趿拖鞋。他很有思想,大家可以根据他的随想录①作出评价。

    ①德?莱维公爵(一七五五—一八三○)的《关于若干问题的箴言与思考》于一八○八年出版。

    威灵顿公爵近来不时检阅部队。路易十八每天吃过晚饭,就带着首席侍从和卫兵,坐一辆六匹马拉的四轮马车,在根特城兜一圈,就好像他仍在巴黎。国王要是在路上碰到威灵顿公爵,他会摆出恩主的派头,在经过时向公爵稍稍点一下头回礼。

    路易十八从没有忘记他的优越出身;他走到哪儿都是国王,就像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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