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中短篇小说_状元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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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元境 (第4/18页)

城,没想到这个团偷偷地投降了张勋,倒成了辫子军攻打天堡城的内应。留在司令身边的这些军官,也不说如何讨伐,如何守城,却联合起来逼着司令立即拿个主意。这司令从床上睡眼惺松地爬起来,面对着一群心怀叵测的军官,也不心慌。事到临头,火烧到了眉毛,反而把这司令的侠客脾气引犯了。真是愈关键,愈现出英雄本色。他拍了拍胸脯,答应中午前给一个准定答复。那些军官并不相信。然而他们自己也没有准定的主意。司令毕竟是司令。司令姑妄言之,他们只好姑妄听之。司令于是派兵把那些躲着不见的商绅,拣大的,都抓来。又派兵去六华春,老正兴,老万全,还有奇芳阁,把那些有名的厨师也一个个抓来。同时颁布命令,大宴全军将士,连以上军官通通到司令部大厅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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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安排妥当。司令命令两个卫兵守在卧房门口。自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司令部里乱成了一锅粥,谁也吃不透司令打什么主意。正当司令酣睡之际,司令部里还有一个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不肯醒。这个人就是张二胡。张二胡做了一夜的梦。几次梦到有个穿白衣服的人来找他。那白衣服宽宽大大的,没有袖子,也没有纽扣,倒像是站着的白床单。那人在白衣服中不成个形状,只有一个小小黑黑的脑袋,在上面动过来,动过去。有时是个女的,有时是个男的。有时是个老太婆,有时是个小男孩。弄得张二胡神魂颠倒,几次死过去,又活过来。天亮时只觉得筋疲力尽,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仿佛干了一天的重活。前后的窗大开着,因而更觉得脑袋隐隐地疼。那阳光从东面窗射进来,逼得他睁不开眼,于是倒头再睡,直到司令派来的人喊他去拉二胡。张二胡眼屎巴巴地往大厅走去。只见那边里里外外,都铺开了酒席。数不清的下人,上菜下菜地忙个不停。司令和高参谋,还有几位高级些的军官、幕僚,陪着硬抓来的商绅坐上席,其他军官挨着往下坐。大厅里坐不下,也不知从哪弄来了毛竹草席,就便搭了些棚。在棚里喝酒的都是下级军官,见了酒rou没了命,大碗喝酒,大块吃rou。倒是可怜了那些坐上席的商绅,一个个愁眉苦脸,对着眼前的美酒佳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张二胡提着把二胡,前顾后盼,也不知往哪去是好。正犹豫,有人来把他引到大厅的一个角上,那里已放好了一个单席,一张半圆的小桌,一张半旧的木方凳。备了几样菜,还有酒。司令穿着件苎麻凉衫,手上一把鹅毛扇,正站着说话。“诸位父老的话,本司令哪能不知,南京乃六朝繁华之地,一巳毁于战火,我辈罪责难逃。不过这眼下,是张勋来打我,我不得不打。况且,讨袁也不是桩开玩笑的事,关系着共和的生死存亡,大丈夫死且报国,焉能偷生怕死,为后人所笑?”那些商绅最怕听司令“宁为共和死,不为专制生”的豪言,打起仗来吃亏的是老百姓,尤其是他们这些有钱的老百姓。于是公推了一位会说敢说的代表表态,这代表也不谦让,站起来豁出去地说道:“共和专制,且不管他,只是这么打来打去,司令也该为南京的平民百姓想想。讨袁之役,明摆的已经输了,再说这偌大一个南京城,明摆着也守不住。”说着,偷眼看司令,见他十分认真听着,手上的鹅毛扇微微翻动,心一横,索性明说“胜负乃兵家常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这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司令如能让南京幸免于战火,真正功德无量。”司令点头称是,只是反问:既然要走,又可往哪走呢?众商绅都说,往哪走,司令神机妙算,自然知道。司令说:“这也是,队伍往哪开拔,原不该让诸位cao心。只是,这开拔费,”也不管那一张张立刻挂了下来的哭丧脸,顿了顿,继续说“这开拔费,不得不要诸位cao心。”众商绅忙不迭地哭穷,说是今天要饷,明天要饷,就有金山银山,也用完了,他们实在是没钱,石头里熬不出油来。司令脸一沉,扇子不摇了,说:“石头里自然熬不出油来。不过这油藏在芝麻的硬壳里,不用劲,是榨不出的。南京城外的炮声,一天比一天打得紧,有话慢慢说也来不及了,今天把诸位请来,话不说清楚,大家谁也别想走。”众商绅发现自己成了rou票,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那高参谋在一旁坐着,也有些吃惊,却插不上嘴。司令说:“我也是秀才出身。俗话说,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不是本司令和你们为难,我这些弟兄,一个个都是有嘴的,难道你们要他们饿着肚子开路不成。虽然军令如山倒,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本司令说不许抢劫,他们就当真不抢了?这些弟兄,光复南京,创建民国,可是立过大功的,他们无亏于你们,为你们出生入死,提着脑袋干,难道你们真愿意寒了他们的心?”司令把该说的话说完,一做手势,喊张二胡拉二胡。张二胡闲了半天,因为没他的事,这会已经有了些酒意。调了调弦,弓一抖,神气十足地拉起来。一曲未了,司令干咳了一声,说“既然如此,我也不便耽搁诸位,只望诸位回去火速准备,今天夜里把饷银凑齐。”那些商绅免不了哭着脸,赌咒发誓,要求宽限三天。司令笑着说,如果是三天,那还是留着给张勋用吧。手下已喊送客,司令破例送客到门口,拱了拱手,说:“恕不远送,眼下正当乱,散兵游勇不得不防,派几个人送你们回去,免得生出意外。”于是三五个兵押一位客,各自走了。司令大大咧咧地回来。那些下级军官,大碗吃rou的劲头已经没了,酒还在喝。那些坐上首的军官、幕僚,还有几位有名无钱的地方父老,譬如那位一再在司令部留饭的老翰林,一起站起来迎接司令。老翰林盛夸司令的铁腕,大拇指差点跷到手背上。司令领了情,率先坐下,冲张二胡一个手势,要大家继续喝酒。张二胡抖弓再拉,根本没人有心思听他拉什么曲子。司令一杯酒仰头而尽,照了照杯,侧过头来,在那些军官中找来找去,正色地问道:“怎么不见何副官?”众军官今天这顿酒本来就喝得糊涂,绕不清司令葫芦里卖什么药,反正私下的想法差不多。饷是要的,仗却不想打。这会猛听见问何副官,都想起昨夜的事,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吭声。高参谋也吃不透什么意思。张二胡那边仍然叽叽嘎嘎地拉着二胡。不知谁说了声“何副官还押在军法处”于是各种眼光不约而同地都射在了司令身上,只见他猛然想起了似的,一拍脑门,苦笑道:“请,快请。”赶忙有人去提何副官。这何副官在军法处正悠悠地睡觉。去的人依旧用绳子五花大绑地把他捆起来,气势汹汹地押到大厅。何副官一见这场面,未到司令跟前,两腿已经软了,哭着喊“饶命”司令眼角一扫众军官,不耐烦地喊道:“松绑,松绑。站起来。”绑松了,何副官也不敢站,脑门碰地,两手碰地,嘴里还在喊。司令火了,一拍桌子,冲他嚷道:“你站起来,我不杀你。”那声音如雷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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