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中短篇小说_状元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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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元境 (第5/18页)

耳,听者都吓了一跳。何副官极尴尬地站起来,不知所措,满脸的白麻子红脸上更显眼。司令极厌恶地摆了摆手,让他入席。何副官还在犹豫,早有人让了位子,拿了酒筷来。他坐是坐了,心里七上八下。司令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吃起姨太太的豆腐来。”众军官听了,暗暗地笑,听着司令继续往下说“谁都知道,吃我们这碗饭,最他娘丢人,就是做王八。你好胆子。”何副官脸色刚有些正常,听着这番杀气腾腾的话,脸上青是青,白是白。司令又说:“我杀了你,也在理上。不过,我知道你有几个生死兄弟,杀了你,就寒了他们的心。总得留点面子给他们是不是?”有几位军官听司令说得这么坦白,太赤裸裸,反倒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眼光又不约而同射向高参谋。这高参谋正坐立不安,叫众人这么一看,不禁挺了挺胸脯,干咳一声。司令都看在眼里,笑着说:“再说你好歹也是员虎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一个司令,为着一个女人,和你打破了醋坛子玩命,也犯不着。你若是喜欢这么个贱人,我也可以成全。”说着,一时性起,派人去传沈姨太来。在座的人都叫司令的豪举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那些军官没想到司令会这么邪门,吃惊之外,又佩服,又害怕。只有那老翰林糊涂蛋,不识相地瞎捧场,说司令以美人相赠,在历史上原是有典的。气得司令差点扔只酒杯在他脸上,板着脸说“什么典不典的,军情火急,老先生还是免开尊口为好。”这时沈姨太已到,半边脸肿得多高,仿佛变了个人。头发蓬乱着,额头上垂下一缕,挡住了半个眼睛,更显得狼狈。环儿抱着小少爷跟着。小少爷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两眼滴溜滴溜在大厅上下转,嚷着要妈抱。司令一边示意让环儿把小少爷送回去,一边喊何副官带人。众人见司令真的来了这一手,心里七荤八素,不知这戏怎么收场。何副官想司令存心不放自己过去,刚有些活的希望,这会又在往死路上逼。司令的姨太太自然不能要,天知道他是存了什么心,弄得何副官坐也不是,跪也不是,开口不是,不开口又不是。高参谋只好站起来打圆场,命令手下把沈姨太送回去,一边请司令息怒。司令执拗着不许把姨太太送走,冷冷地对高参谋说:“我又不曾生气,你让我息什么怒?”说着又是一笑,眯着眼睛望着何副官“白给你个老婆,你竟不要?”何副官捞着说话的机会,离了座,依然在老地方跪下:“小人实在是一时糊涂,司令海量,抬抬手,小人也就过去了。我就是吃了屎,今生今世,也不敢忘司令的大恩大德。”司令见了何副官这副熊样,满心的看不起,一肚的怨恨就移到了沈姨太身上,话锋猛一转,深明大义地说道:“也好,自古女人是祸水,事都坏在娘们身上。这贱人,你姓何的副官不要,我做司令的留着,也没用。在座的都给我拿个主意,这样的sao货,怎么处置?”一个小军官酒喝多了,坐在下面自言自语道:“怎么处置,交给俺兄弟们,保证不会亏待了她。”其他的小军官听了,都笑出声来。高参谋在上面听着不像话,一拍桌子,大叫“放肆”站起来,对司令极诚恳地说:“小弟有个主意,司令不知肯不肯给面子?”司令让他说,高参谋又干咳了一声,说不如打发些银子,送沈姨太回原籍的娘家拉倒。众军官听了,又笑。因为整个司令部里,恐怕只有高参谋一个人不知道沈姨太的出身。司令心里对沈姨太的厌恶越发增加,恨恨地说:“这婊子出身的,没个好货。你们只管为我寻一个下流的男人来,拉车的也好,杀猪的也好,胡乱地把她配了算事。”那老翰林听了大叫“使不得,使不得”司令说:“你老先生若是中意,让她服侍你也行。”老翰林急得舌头差点咽到喉咙口,两手举着乱摇,说不出话来。众人见了都大笑,司令也忍不住笑。笑了一会,司令看见张二胡坐在角落里,正举着脖子东张西望,把个脸急得红红的,就笑道:“快拉一首好曲子来听听。你拉得好,老子今天把这个婊子送给你,快拉。”在座的听这话都好笑,甚至愁眉苦脸的沈姨太,也忘形忘情,笑了一笑。

    第二章

    1

    状元境的境原作獍,獍是食母兽,名声极不好。獍又通镜。《康熙字典》上找得到。状元境相传是宋朝秦桧的住处。

    管真的假的,马前鞍后忙不迭地帮着沈姨太收拾。收拾好了,沈姨太又犯起姨太太脾气,冲着大包小包,拳打脚踢,好好地闹了一阵。闹完了,张二胡一手提着把二胡,一手牵着位新人,出司令部的后门,回状元境。二天后,张勋的兵进了城。老规矩,进城三天不封刀,大兵们放下心来捞外快。状元境里天天有人家遭难。这家被抢,那家被劫,李家姑娘又叫人强jianian。大索三日,张二胡一家提心吊胆,居然没有事。张二胡娘为了儿子一直不回来,憋了满满一肚皮不高兴。兵荒马乱之际,儿子带个女人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不禁又惊,又喜,又忍不住地要生气。她做了一世的寡妇,又是寡妇脾气,见不得儿子在女人面前做小伏低,没个人样。她那儿子仿佛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屁颠颠地捧着个老婆,百依千顺。最初几天,做婆婆的见新媳妇眼困神疲,病歪歪的一个身子,倒在床上就跟死过去一般,免不了也来屈尊侍候。烧了饭给她吃,又把衣服洗了,还为她倒马子。一连几天过去,做媳妇的脸色一天天红起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真赖在床上不起,把个婆婆当老妈子使唤。婆婆火了,背着媳妇便恶骂儿子。沈姨太的名分从此不存在,张二胡依她的小名叫三姐。又过了几天,婆婆见三姐总算下了地。刚放下脸想搭搭婆婆的架子就碰了一鼻子灰。三姐也不烧饭,也不洗衣,也不倒马子,倒逼着男人上街为她买零嘴吃。街面上依然还都是兵。张二胡不敢去,她便嚷着要自己去。那些店铺也没开门,张二胡满街上乱转,只拣人多的地方跑。空着手回来,三姐板脸,娘也板脸。娘说:“这家里专出寡妇,你怎么不死在街上。哪是讨媳妇,你这是找了个婆婆来,找了个娘娘来!”三姐也不当面计较,把男人拖到房里一顿熊:“这话你都听到了,娘娘就是姨太太,我原是个姨太太出身,今天反正都忍了,明天冉有话,别怪我亲娘亲爹地和她对骂。从早上到现在没吃过饭,你娘这是要把我们饿死。”张二胡因此出去求娘做饭,他娘一顿臭骂:“饿死了,大家干净,打今天开始,我也正正经经地做婆婆,饭让该烧的人去烧,衣服让该洗的人去洗,马子呢,我孤儿寡母的一个女人家,拖大了个儿子,让媳妇给我倒倒,也不作孽,也不会天打五雷轰。说到哪里,都在理上。”张二胡想想,还是去央求自己女人,劈头又是一顿痛骂:“你听见没有,倒要我去给她这么个老婆子倒马子?我也不怕天打五雷轰,就是不倒,怎么样?你也算是个有能耐的,只管帮着你妈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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